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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后才若无其事的走上大街,像一般行人一样通过城门,走向广阔天地。一路上吃掉了那几个豆沙包,他安顿好肚子,又见后方并无追兵,就渐渐懈怠了精神,滋生出了游山玩水的闲心。他与世隔绝太久了,这时走在乡间路上,看见什么都觉着新鲜有趣;后来到了正午时分,他又累又渴,周围也无水源,正是着急的时候,却是天无绝人之路,他在路旁发现了一颗老树。这老树是本地常见的,各村都有不同叫法,一到夏季便结野果,那果实味道平平,但也无毒无害,能够果腹。他见这老树年深日久,高大茂盛之余枝杈四处伸展,十分适合攀爬,便手足并用的上了树。他许久没有爬过树,坐在树枝上吃了一个果子,他觉出了趣味,就像一般淘气少年那样变成野猴子,悠荡着继续向上。及至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他向下望去觉着有点目眩了,这才稳稳当当的坐下来,将两条腿垂下去摇晃不止。所以葛啸东在十米开外就不由得去瞧那树冠,怎么看那两条腿怎么觉着眼熟。葛啸东说是去剿匪,然而大军未至,土匪就逃回山中了。师部不愿消耗力量入山,便又下令让葛团返回林安。葛啸东对此没意见,当即就带着士兵们向后转了。林安城外都是土路,汽车走上去颠簸得很,直能震得人骨头疼。葛啸东没有办法,只好骑马行进——骑马的好处就是视野开阔,他要是坐在铁皮箱子似的汽车里,怎会看到前方大树上隐约垂下了两条腿呢?葛啸东在树下勒住了马,而后仰头向上望去。顾云章坐在高处,可因周围全是密叶,所以他竟未远眺一眼,只是专心致志的去揪眼前野果。后来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忽然觉出了不自在,叼着果子向下一瞧,他登时就和葛啸东对视了!他吓的身子一晃,险些从树上栽了下去。葛啸东倒是镇定,态度安然的向他一招手:“云章,下来!”顾云章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哆嗦,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树干,他口中的果子掉了下去,正砸在了葛啸东那坐骑的头上,惊得那马长嘶一声尥了蹶子。葛啸东觉着眼前这一切都十分好笑,简直有如好莱坞喜剧片。轻蔑而坦白的向顾云章露出一个讥笑,他再一次出言催促道:“云章,下来啊!”顾云章坐在高高的树枝上,感觉却像是落进了十八层地狱。他真的是吓坏了,自己也晓得不能在树上耗一辈子,终究是要下去领受惩罚的;可是四肢百骸都僵硬麻木了,身上一层层的只是渗冷汗,而心就在冷汗中跳的又轻又快,气血上涌的简直要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下不去了,不是不想下,也不是不敢下,是身体不听使唤,真的下不去了!顾云章的逃跑失败了——只能把这次失败归于命运的安排。出城之后也有几条方向的道路,他是随意选择了这一条;如果他走的再快一点,结果也无非是和葛啸东迎面相遇而已。一名士兵奉命上树,把顾云章牵引着带了下来。站在树下望着葛啸东,顾云章知道自己这回是完了,真完了!然而葛啸东骑在马上,神情却是平静得很,只居高临下的问他:“自己出来的?”顾云章的声音都哽在了喉咙里,只能微微的一点头,脸上苍白如纸,连嘴唇都失了血色。葛啸东察觉到了他的惊惧,态度依旧是和蔼的:“在家里太寂寞了,想出来散散心,是不是?”顾云章战栗着又点了头。葛啸东命人给顾云章牵过来一匹战马:“那好,咱们今天就四处逛一逛。”顾云章手足无措的站在马前,因为直到目前为止依旧没有遭受毒打,所以他十分恍惚,觉得眼前这一切都像是梦。葛啸东想起顾云章没骑过马,就策马向前走了几步,而后俯身向他伸出一只手:“云章,到我这里来,我带你走。”葛啸东的马好,能够负担起一大一小两个人的重量。顾云章在葛啸东的怀抱中持续的瑟瑟发抖——葛啸东要是真的暴跳如雷倒也罢了,唯有这暴风雨前的宁静最让人心惊胆战!葛啸东没说什么,一手搂着顾云章,一手攥着缰绳,不紧不慢的前行着。进城之后葛啸东下了马,也没有换乘汽车,而是领着顾云章走入闹市。并且边走边问道:“云章,你想要什么?告诉我。”顾云章盯着他,小心翼翼的出声问道:“团座,你……你要杀了我吗?”葛啸东停住脚步,侧过脸向他微微一笑:“你不要怕。”顾云章惨白着一张脸说道:“那……我想要你放我走。”葛啸东露出了矜持的、颇有保留的笑容:“云章,我舍不得你。”葛啸东自作主张的给顾云章买了几包糖果——顾云章爱吃糖,甜味似乎很能让他感到安慰,一小块糖含在嘴里,那滋味足够他咂摸半天了。然后葛啸东再问他要什么,他就只是摇头了。葛啸东很和蔼的把顾云章领回了家中。他并没有和玩忽职守的副官卫兵们算账,直接就进了起居的小院。顾云章跟在他身后,就觉着脖子后头凉飕飕的,仿佛是要掉脑袋的光景,平白无故就慎得慌。葛啸东把那几包糖放到外间桌子上,然后脱下军服,换上了单薄舒适的便装。扭扭脖子跺跺脚,他仿佛是觉着挺适意,便推门出院,把白喜臣叫过来低低吩咐了两句。待白喜臣走后,他回到院内,见顾云章惊弓之鸟一般站在太阳下,神情紧张到了神经质的地步,好像随时都要撒癔症一般。葛啸东到了这个时候,倒是不怒了,平心静气的问道:“云章,你就这么厌烦我?非要远远的逃走才行?”顾云章后退一步,轻声答道:“你……你总打我,还总逼我……”葛啸东盯着顾云章,忽然感到很痛心:“那你这一走,以后咱们可再也见不着了,你不想我?”顾云章低下头,不说话了。葛啸东走上前去拉起他一只手:“云章,你刚来时,只有那么一点大,还是个小孩子。我把你养到这么高,让你吃得饱穿得暖,你如今说走就走,怎么对得起我?”说完这话他垂下眼帘,审视了顾云章的那只手——两年前顾云章的手小而薄,像一片可怜的叶子;如今长大了一些,然而依旧洁白纤秀,指甲剪的那样短,可仍然还是十指尖尖。顾云章听了他这番话,并无愧疚之感,只喃喃的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