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托赛里小夜曲》

    很多受情伤的人是因为爱而不得才痛苦，姜晴认为她和爱而不得没有区别。虽然得到了，但又好像没得到。如果只讲高中刚开始的故事，那听者一定会对女主角道一声求仁得仁的“恭喜”。

    姜晴就是那个倒霉的女主角。

    “开学典礼的时候，我还沉浸在没有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的悲痛之中。我们拎着各自的椅子慢慢移动到体育馆，人太多了，就堵在门口。忽然，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最高的人——我到现在都还能回想起那个瞬间，真的就和电视剧里演的似的。”

    “是他？”

    “是他。其实我知道那就是他，但我不能肯定。因为小学毕业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无从知道他到底上了哪一所初中、高中，我都不知道。”

    归同光静默地听着，偶尔搭话，让讲故事人不会觉得干巴。

    “后来我就问室友——我刚刚跟你说了，私立学校也分派系，她们基本是从高中同一体系的初中升上来的。”

    “问到答案了？”

    “是的。他和他弟弟在学校还算有名，室友隐约知道他们。”

    “确实有缘。”

    “真的好多年。”姜晴喃喃。

    “后来呢？”

    “我本来只是看着他，因为我觉得他应该已经把我忘了——只是小学在同个兴趣班，谁还想得起。后来我就忍不住了，跑到他面前，问他‘你还认识我吗？’”

    “他还记得吗？”

    “肯定不记得了。说起来这件事我也没有得到他确切的答案。当时他只是打量我，说，好像记得。”

    “一般人都不会斩钉截铁地说不认得。”

    “再后来，我给他传纸条，可能他真的没见过我这种路数的，真就给我追到手了——也不能说追，我单纯地‘得到了’。”

    “你那么喜欢他，怎么舍得分手？”

    “我没有获得过幸福的实感。高二那年的元旦晚会，我是为了他才上了舞台，我化了妆，想去找他，看台上的他像看陌生人一样地看着我，最终也没有跟我打招呼；后来他毕业了，忙着他自己的事，他学车、办酒、终于拥有手机，把我隔绝在外，甚至回到学校和我们班的男生一起打球，他们打完回来告诉我‘季云临回来啦，你不知道？’我真的觉得很可悲。”

    姜晴继续道：“他陪伴了我两年，两年里我们只有过一次拥抱，还是我跑过去的。我也没有收到过什么节日礼物，我生日叫上了闺蜜和他弟弟，他弟弟知道要给我买一个蛋糕，而他只是坐在那里。”

    “很辛苦吧。”

    “很辛苦。所以我亲手切割了。他肯定没什么感觉，我倒是大哭了一场。”

    “饭桌上侃侃而谈的样子和你故事里的负心男很难挂上钩。”

    “所以其实我要感谢你，”姜晴郑重地看归同光，“我从来没和他单独吃过饭，也没见到过他在别人面前到底是什么样子。幸亏今天你来了，不然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

    “符合你的想象吗？”

    “其实不符合。我想象不到对我只有木讷面的人，其实有着玲珑心窍。”

    归同光还没想好用什么言语安慰姜晴，车已经开进了酒店大门。

    “刚刚好，故事讲完，我们也到了。”

    “上去大吃一顿吧，不是有人说吃最让人幸福？”

    “医生也会说这样的话吗？”

    归同光笑。

    最豪华的酒店当然有着最豪华的餐厅，地理位置让高层的旋转餐厅能够饱览全市的绮丽风景。餐厅里除了服务生和厨师，没有顾客。

    “不会本来订的就是这里吧？”姜晴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骨头哥。

    “是这里。也不是那么好订的，不要浪费。”归同光好像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表情平常到跟回家一样。

    “你真的有点超出我的认知。”

    “认识这么久没带你吃过，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不好意思的样子。”

    姜晴不知道选择吃点什么。于是见到了各种不同的菜色：日料、法餐、意大利菜，每个厨师都忙起来拿出看家本领。背景音乐也没有停，缓缓地，让姜晴的心进入平静。

    “我还没见过这种吃法。”面对桌前琳琅满目的菜系，骨头哥发表意见。

    “明明是你吩咐的。”姜晴把一小块牛排塞入嘴里，露出吃到这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的表情。

    “你等我一下。”

    归同光放下手里的餐具，离开座位。

    姜晴以为他去洗手间或者点餐，背景音乐刚好一曲放完，正处于换曲的空白。

    悠扬的小提琴音从远处飘来，她才发现音响没有播放下一曲。音符上上下下，跳着曼丽的舞蹈来到姜晴身边，拉着她一起跳舞。缓慢的旋律又像在为她编织一场美好的梦境，真实又虚幻。

    归同光缓步走来，在姜晴面前站定。拉小提琴的样子优雅从容，好像上辈子就是一位无比娴熟的小提琴家。一曲终了，姜晴似乎闻到了清新的花香。

    她作为听众鼓掌。归同光做了个谢幕礼，有服务生来取小提琴。

    “好棒，还以为我在听大师音乐会。这是什么曲子？”

    “《托赛里小夜曲》[1]，意大利作曲家恩里克·托赛里的代表作。”

    “归医生有太多我想象不到的了。”

    “我平时只跟医学打交道，也没有机会展示给你。”归同光见姜晴的表情开始明朗，心里也松了口气。

    “谢谢。”姜晴真挚地道谢。

    归同光被她明媚的情感触动，有些心痒。

    苏悠跟着季云临在门口把姜晴和归同光送上车，脸上的热情表情直到汽车尾气也看不见一点才落下。临没有挣脱她挽上去的手，这让她有点开心。

    “这下满意了？”

    也不是什么抱怨的语气，他一直这样，平平淡淡。苏悠没有正面回答，“没想到姜晴jiejie男朋友是个医生。”

    她主动抽回手，“等我一下，我去结账。”

    “苏小姐，刚刚和另一位女士一起来的归先生已经结过账了。”经理告知。

    苏悠有些惊讶，“这是我开的桌。”

    “那位先生态度比较坚决，我们也不能反驳。”

    苏悠看了一遍账单，目光落在最后归同光的签名上，“好，我知道了。”

    席间他确实有出去过一趟，是陪姜晴去洗手间。那这件事是姜晴授意的？没必要啊，明明说了我请她吃饭。苏悠若有所思，对归同光结账这件事感到疑惑。

    不过医生有这么赚钱吗？在这种地方都能不眨眼睛地买单。苏悠隐约觉得归同光的身份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但她搜遍脑中的关系图也没听过这号人物，无从判断。

    “怎么了？”

    苏悠心里有事，上车的动作慢了点，季云临在驾驶座上问她。

    她快速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没事，不太想回家。”苏悠决定不跟季云临说这件事。

    “为什么一定要请客？这一餐得花你不少零花钱。”

    “毕竟姜晴jiejie照顾我，而且又是你的朋友，我总要请她吃饭的。”

    季云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熟练地开向苏悠家。

    [1]世界名曲，又名《叹息小夜曲》，Serenade　Op.6，是意大利作曲家、钢琴家恩里克·托赛里（Enrico　Toselli，1883－1926）根据西尔韦斯特里（Alfredo　Silvestri）的一首诗谱写的歌曲，并作为其代表作而广为流传。传说是作曲者为自己不幸的爱情而作。旋律缓慢轻柔，流露出深深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