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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脚步声已到门外,忙道:「快拉下帐子!」 浣儿忙过来放下锦帐,我又伸出头道:「褶裤!」浣儿胡乱将我的衫裤塞进帐内。 这时射月几名宫女停在门口,问道:「公子起来了吗,娘娘在染香厅,传公子过去!」 我匆匆理毕,掀帐而出:「来了!来了!」 「啊!」那射月掩嘴轻叫,吃吃直笑。 我莫名其妙,浣儿急忙上前,将我头上一扑,向帐内一丢,小脸儿涨得通红。 原来我长发披散,头上顶着个白帕儿出来了。那白帕昨夜抹拭过桃花血的,沾在了发上,也不知有没有被射月发现帕上的血迹,但愿匆匆一眼,她没看清。 「浣儿,你来!」射月笑了片刻,并不进屋,却叫浣儿过去。 浣儿匆匆看了我一眼,神色慌急,我努了努嘴,示意她别怕,尽管过去。 两名女孩在门口喁喁私语,浣儿不住点头,不一会儿,射月与两名宫女转身离去,浣儿低头走回。 我低声道:「怎么?」 浣儿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什么,公子,我替你梳头!」 我心下奇怪,感觉浣儿在脑后轻拢慢梳,像有什么心事。 我安慰道:「放心,一切有我呢!」 浣儿并不则声,梳完后,推我起来:「快去,在等你呢!」 一路前往染香厅,只见府中众人来回穿梭,行步匆匆,似很忙乱,我心道:「莫非那老太君不好了?」 到得染香厅外,浣儿便转身欲去,我有些不舍,问:「你去哪儿?」 浣儿低头道:「我回老太君院中,那边有事。」 我纳闷中跨进染香厅,见贾妃已在高座,神情中看不出淒哀之色,纪红书则眼眸瞟来瞟去,还在低声说笑。 我近前一步:「姑姑,早安?」 贾妃皱眉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早呢。」 纪红书笑道:「大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我心道:「睡虽没怎么睡,好却是极好。」当下点头应道:「挺好!」有些心虚地向贾妃瞄了一眼,昨夜见过她裙下风光,今日玉人在近,心上顿然泛起一种奇异难言的滋味。 贾妃「哼」了一声,道:「筠儿,你太胡闹了!」 我心中一跳,擡眼见贾妃神色蕴怒,却面带微红,不禁暗惊:「她怎么是这种……这种羞恼的神情?难道我昨夜偷窥……被她发现了?」一时头皮发麻,站立不安。 却听纪红书在一旁吃吃直笑,我脸色通红,低头不敢作声。 「你大病未痊愈……胡闹个什么……吵得人……」贾妃不知如何措词,断断续续地训斥着,接着纪红书又是「嗤」声一笑,贾妃愠道:「红书,你捣什么乱儿?」 我勉强擡头一望,见贾妃想笑未笑,似怒非怒,忙又低头,暗道:「原来不是偷窥被发现,却是与浣儿的一夜纠缠,被隔壁听见了。」 「娘娘息怒,大公子身具阳毒,恐怕不易自控,不过,这对他的身子倒是无碍而有益呢!」 宋恣从门外施施然走了进来。 他身后的京东人语则愣在门口:「什么?大公子竟然……哎呀,坏事了!那姑娘不是府中家养的丫头,是水军旧部九叔的孙女!九叔得知老太君重病,特将孙女送进府中侍侯,以表孝心,谁知……哎呀,这……这……如何跟人交代?」 「有这回事?是谁让她去侍侯大公子的?」贾妃颇为诧异,叫道:「射月!」 射月在厅旁已听到议论,这时进来,哭丧着脸,磕头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说,怎么回事,怎会出此差错!」 「奴婢……奴婢到那边去要人,老太君房中年轻丫鬟本来就少,前几夜没合眼,都去睡了,只有浣儿和姚姑姑在,奴婢前几次见过浣儿的,却是认识,她也没说她不是府中丫鬟,奴婢就……就带她过来了,谁知道……呜呜!」 「糊涂!——亢总管,你看这事怎么办?」 「只有……只有让大公子收房了,唉,还不知人家愿不愿意!」 「应……应该是愿意的!」射月急欲脱罪,忙插嘴道。 「呸!死丫头,人家是否愿意,你怎么知道?」 「她……她……娘娘,您问大公子!」 贾妃道:「筠儿!你说!」 当着这么多人面,出乖露丑,我真是怨天无门、恨地无缝,正自脸皮火辣,额头渗汗,闻唤忙点头:「我……我愿意!」 「谁问你了!是问人家那姑娘愿意不愿意!」贾妃又气又好笑。 「娘娘,我看莫问了,事已至此,那姑娘怎会不愿,麻烦的是咱们不知如何跟九叔开这个口。」我闻声望去,发话的人却是吴七郎,原来在我低头汗颜中,东府众人已陆陆续续来到厅中。 京东人语道:「我担心的也正是九叔不乐意。」 宋恣道:「九叔若是得知细情,或许会心中不痛快,但如不这样办,则更是个大麻烦。事情已到了这地步,九叔不乐意也只有同意了。」 关西魔头缠伤布,哇哇大叫:「好哇!咱们这里正忙着cao办婚事,大公子也没闲着,先替自个纳了个小妾!哈哈!」 这是什么意思?替谁cao办婚事?只见东府众人面色有异,你看我,我瞧你,片刻沈默后,宋恣咳了一声,道:「依我看,东府沈寂了十多年,倒不如借此机会大大闹他一番,一妻一妾,同时纳娶,虽有些过分,但喜上加喜,岂不别开生面,更加热闹?」 东府众人轰笑,大多拍手赞成。 贾妃也点头道:「快刀乱麻,尴尬事变成喜事,也无不可。」顿了顿,含笑向我道:「筠儿,真是便宜你了,与陆家小姐的亲事,本来是要瞒着 你到拜堂时候的,现在给关东魔这乌鸦嘴漏了出来,索性跟你说个明白,今儿嘛,原是你的大喜日子!现在你又给自己惹出个偏房,两美同娶,你这新郎官,到底更疼谁些,到时你自己看着对付罢!」 众人皆笑,京东人语笑道:「这么个热闹法,老太君一高兴,只怕也要起床喝喜酒了!」 贾妃道:「原是替她老人家沖喜,才办得这么急的,老太君怎能不赏面?」 京东人语道:「还是娘娘知道老太君心事,早上宋恣才那么略略一提,老太君立时精神了许多!」 宋恣欣然道:「老太君能提前醒来,看来身子骨比我预想的还要旺健!」 吴七郎笑道:「九叔一会来府,万万想不到来喝喜酒的人自己成了亲翁,这个要拜託十妹先去说说,免得九叔猝不及防,晕倒当堂。」 宋恣道:「九叔是自己人,还好办些,上陆家抢亲这事,谁去办?」 胡九、关西魔齐道:「我去!我去!」 辕门兽摇头道:「不妥,不妥!这两人一去,定与陆幽盟打起来了,陆家那些玉器珍玩,多半不保,是去抢亲又不是打劫,砸坏人家宝贝,结怨太深,这亲家还怎么做?」 胡九、关西魔齐道:「放屁!陆幽盟不乖乖交出新娘,我们最多揍那老儿一顿,怎会砸他东西?」 辕门兽笑道:「你们瞧瞧,这两人不打自招,专会惹事!」 吴七郎道:「我去罢!我与陆幽盟有数面之交,如今情况特殊,劝他姑且从权,就当新娘子替老太君尽点孝心便是了,反正新郎又没换人,只不过日子提前一些,咱们武道中人,讲究那么多干嘛?」 京东人语道:「陆幽盟这人刚愎自用,不好说话,你那点交情恐怕不够。此事既然办得如此匆急,只可偷抢,不可明说,咱们江南一带向来有抢亲一俗,到木已成舟时,那陆幽盟也无话可说了!」 关西魔道:「陆幽盟势利得很,一向只跟贾似道交好,不把咱们东府这边放在眼里,这次让他难堪一回,也是一乐!否则娘娘下道懿旨,谅他也不敢不遵。」 贾妃不悦道:「本就是咱们理曲,委屈了人家姑娘,抢亲有俗可从,还算勉强说得过去,下旨则强人所难,怎可以势逼人?」 关西魔陪笑道:「说说而已,娘娘且莫当真。」 宋恣断然道:「此去非十妹不可!」 胡九道:「为何非得十妹?难道要十妹施展幡法,将新娘子的魂魄拘来?」 吴七郎道:「呸呸!大吉大利!九郎你快给我闭上臭嘴!」 胡九身子本矮,这时又矮了几分,掩嘴不敢则声。 宋恣道:「只有十妹是个女子,而你们一个个臭烘烘……怎好接近新娘身子?」 众人都点头称是。纪红书不满道:「谁说只有霍姑娘是女子,本座难道是臭男人不成?」 京东人语大喜:「雀使如肯出手,那再好不过了,你的身法,当真称的上是」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你将新娘悄悄请来了,那陆幽盟恐怕还在蒙头睡大觉呢!」 宋恣点头:「那就这样,十妹原是水军出身,派她去说服九叔,七郎、辕门兽协同雀使抢亲,万一被陆幽盟发觉,你两人可断后,让雀使带新娘先行。」 至此,众人议定,我这个新任东府少主,看来除了秉承公意,等着拜堂上床,别无他事,莫说插手,压根连嘴都插不上。 众人有的去抢亲,有的筹备婚仪,纷纷告退离去。贾妃向我招手道:「筠儿,你一会随我去见老太君,不过,去之前,有几句话我想先跟你说说。」 我道:「姑姑请吩咐!」 贾妃沈吟片刻,道:「你如今这么大了,有些事也无须瞒你,你可知道,老太君为何与你父亲水火不容?」 东府与贾似道的交恶,一直让我暗觉奇怪,按说,贾似道是老太君的亲孙,奶奶与孙子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至闹到这种地步?於是顺着贾妃的语气,道:「孩儿不知!」 贾妃歎了口气,道:「那我就跟你说说老太君的故事吧,也就是咱们的家史。」 我道:「姑姑请讲,孩儿也很想听呢!」 「老太君出身于江西望族汤氏,原是个重礼守旧的大家小姐,十五岁嫁入咱们贾家,未经数载,便年轻守寡,当时你爷爷年仅三岁,弱妇孤儿的,难免遭人欺负,我们贾家在天台又是大富,田产颇丰,老太君当年虽然只有十九岁,但出身巨族,见的事多,深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便暗暗处置了天台老家一些家产,换来银钱,托临安城里为官的娘家兄弟另买了些田产,以留后路。果然,不出一年……」 不出一年,贾家冒出一件夺产的官司。贾涉父亲的一个小妾,与族人早有私通,这时互相勾结,指称因jian而生的孽种是贾涉父亲的遗腹子,欲分家产。那族人甚有势力,串连本族,买通当地官员,欺负汤氏是个年轻不解事的妇人,不仅构陷官司,且暗下散佈谣言,反咬一口,说汤氏水性杨花,不安妇道,与人通jian,贾涉并非贾家的后代。 这种事情无影无边,却伤人甚厉。况且,只要有钱有势,什么肮髒证据造不出来?汤氏娘家在江西,路远不说,而且那时也正遭遇麻烦,无法照应这边。汤氏自知抛头露面,承应官司,徒然自取其辱,大堂之上,恐怕连身份脸面都保不住,便果断找来当时替贾涉父亲治病的名医,一面束之以情面,一面赠金相求,得到了贾涉父亲身亡前一年便不能行房的证词物据。随即约谈那小妾,威胁利诱下,花了一大笔财物,私下了结官司。经此一事后,汤氏知道世情艰险,什么都不重要, 保住儿子的性命才最重要,多财遭嫉,这种事难免又起反复,要是不良之人谋图家产,累及幼子性命,那便后悔也迟了。於是借了祭祖的名义,散财分润族里,以息族人之嫉恨,彻底平息了非议。其后,汤氏委託老实可靠的贾涉塾师打理天台剩下的田产,带上年幼的贾涉北上临安,远离了是非之地。 汤氏闭门不出,一心教养独子,对你贾涉管教极严,也是指望严训出贤才之意。贾涉呢,倒也争气,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大官,为人不骄不躁,处事公正,侍侯汤氏老太君也极恭顺,从未拂逆过母意。汤氏又替儿子娶了娘家侄女为妻,合家上下,亲慈和睦。从早年霜居教子,到如今有这样的结果,汤氏是很满意了,她的事迹,在亲友之间,甚至在贾氏宗族中也一向被传为美谈。 早年的事情虽然过去很久,但汤氏显然没有全然忘记,对儿子纳妾的事格外慎重小心,非出身名门大户、品行端庄的女子不肯让进贾家的门。但名门大户女子,哪个又甘居人妾?以至贾涉在外为官奔走多年,身边一直没个贴心的侍妾。 有一年,贾涉去临安城外的钱溏县访友,路遇一个洗衣妇,着了魔一般,迷上了那妇人。那妇人便是贾似道之母胡氏,她本是人家的妻子,贾涉满着家人,千万百计将她买来了作妾。 这种出身的女子,且曾为他人之妻,与贾涉结识的情形又如此暧昧,无论从出身还是礼法上说,都是汤氏难以容忍的事,自然百般不许,并责令贾涉限期出妾。那贾涉虽然孝顺,却不是个懦弱无主见的人,又真心喜欢胡氏,於是暗留胡氏在外,待胡氏生下儿子——就是贾似道,才旧事重提,在老母跟前恳求。 胡氏虽然进了贾家的门,不受汤氏欢迎,是可想而知的。贾似道从小由生母在外带大,五岁才进贾府,与两代汤氏并不亲近,虽不能说呆笨,但性子怪僻,成天只喜玩猫逗狗,与贾府大家的教养格格不入,汤氏自然认为胡氏没有管教好儿子,对这唯一的孙子也并不宠爱。 这胡氏性格却极温良恭顺,背顶戳指之讥,侍侯正妻、婆婆无微不至,让人无话可说。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