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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和他在一起这几天我才渐渐发现,他只是对人过分警惕和提防罢了。就像是在险恶的环境里活下来的草食动物,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得连灵魂都竖起利刺。以为这样的伪装就可以让人望而却步。可我知道,他的心思很单纯。他看到门外初绽放的花朵会微微展开嘴角,他会忍不住偷瞄门外晒太阳午睡的波斯猫,他不喜欢穿艳丽的服装,只穿白色或浅色,他时常一个人坐在窗前眺望挂在万里晴空上的太阳,眼神虔诚得让人不忍直视。他就像个孩子一样。一个还未被世俗浸染,却在这帮家伙手里硬生生被毁掉的孩子。“巴高斯!”我听见身后有人喊我,我没理会,只是用力朝前走。“巴高斯!”那人抓住我的手,指尖湿漉漉的,但声音很兴奋,“看到我刚刚的表现了吗?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我一拳重重打到他鼻子上,他措手不及,捂着鼻子朝后退两步,闷哼一声。塞琉古眨着眼,不敢相信似的愣在那里,半晌,才轻轻道:“巴高斯,你打我做什么?”高挺的鼻梁下溢出鲜血,一滴一滴,从指缝间滑落。怒火与悲伤在我心底反复变换。恃强凌弱,以大欺小,我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你做的事情,让我觉得特别恶心。”我转过身去,压抑住激动的情绪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对你感恩戴德,就因为你刚刚杀的人不是我?”身后的塞琉古倒抽一口气:“巴高斯,我没打算……”我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打没打算跟我无关,既然赢了就尽情去向别人炫耀吧,我不会妨碍你,不用跑过来假装你的怜悯。”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别人?你又有什么资格这样轻描淡写地杀人?我冷笑一声道:“那不过是个奴隶,是不是,伟大又优越的塞琉古大人?”身后终于没了声音。“大人,你太厉害啦!”“塞琉古,我没看错,你是英雄!”人群里的笑闹声重新在他身边出现。“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么?”他微弱的声音从人海中断断续续地传来。我顿了顿,没有回头,快步朝奈西走去。看着眼前这个躺着的人,我呆呆停住脚步。奈西静静地卧在黄沙里,头发伏贴地覆住额头,像是睡着了一样。他外袍被鲜血染得看不出颜色,两只胳膊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仿佛一只折翼的鸟儿那般无力。我蹲下,慢慢扶起他的上半身。“奈西,你不会离开的,对不对。”我咬着牙,声音开始哽咽。他一动不动,头无力地向下歪去。我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好像被烧成了灰烬。突然一双戴满钻石戒指的手按上他的心口,我回头,看到赫费斯提翁凝重的脸。他看见我,大眼睛略略弯起:“巴高斯,我把医官找来了。”医官要将奈西送走,我刚想追过去,想了想,却又折回来。“赫费斯提翁大人,非常感谢。”我跑到他面前感激地喃喃道,“巴高斯感谢你,非常感谢。”赫费斯提翁摆摆手,打量我一下,忽然笑道:“巴高斯,你真的和我以前想象的不太一样。但是,我更欣赏这样的你。”我来不及想那么多,就去追医官了。一路上看着奈西那张没有血色的脸,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路过寝宫的庭院时,我被一个人拽住。“巴高斯,”亚历山大穿着红黄相间的波斯长袍,转头凝视我一阵,却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了?”那样温暖的眼神,让我的难过如浪潮般排山倒海般汹涌而至。弓箭,杀戮,战争,讨伐,这样永无止境的暴力征服,何时才能停歇?而面前这个人,这个始作俑者,和我的想法又有多远?我猛然抬起头直视他:“陛下,恕我冒昧,你征服多瑙河,征服埃及,征服波斯,一路上铁骑杀戮,到底是为了什么?”亚历山大大概从未想过我会问他这样的问题,不由道:“巴高斯,你怎么……”“陛下,请回答我。”我毫不犹豫道。他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我,通灵剔透的眼珠好像看透了我的灵魂。我多么希望如果我可以理解他的想法,哪怕是一点点。如果他告诉我,亚历山大,他告诉我生命是重大的,不论是谁,不论有何信仰。他告诉我他的暴力,不是攻入别人的家园,摧毁别人的梦想,然后,血流成河。“陛下,”我眼前已然一片模糊,赌气发狠道,“我不过是个小宦官,可能说的不太对,你也许会生气。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暴力对别人来说,也许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对别人来说,它根本就不美好,也不快乐,甚至就像一场难以磨灭的噩梦!”第19章其实后来想想,我那天也许是真气糊涂了。这跟亚历山大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是在他从小受的教育下成长至今,在那种如果不强大就无法生存的环境里,他能为了自己远大的梦想而努力——他的思想本身就早已超越了那个古老的年代。而当时听到我的话,亚历山大的眼波微微一闪,英挺的眉宇间蹙起褶皱。他侧身朝后面的人略一颔首,道:“抱歉,亲爱的公主,我可能不能继续陪你了。你能自己先去老夫人那里吗?我想我还有些事情,等会儿会立即过去。”亚历山大身后露出斯塔蒂娜小小的鹅蛋脸和华美的紫色衣裙,我吃了一惊。原来从刚才开始,我竟然一直没注意到她也在这。她两只黑珍珠似的瞳孔盯着我,表情并不算好。斯塔蒂娜离开后,亚历山大回过身来。我以为他会大发雷霆把我拖下去狠狠教训一顿,可是没有。他凝眸注视着我,半晌,却伸出手,小心地擦掉我眼角未干的泪痕。“巴高斯,不要急,”他柔声哄着我,“出了什么事情,告诉我,我知道你不是在生我的气。”指尖带着细腻的温度,袖口蹭过我的脸颊,亚历山大身上有非常好闻的味道。二十几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除了父母,从来没有人用这样温柔的口吻对我说话。我一向是强势的,在爱人面前尤甚。可是不知为何,在他面前,我却像个孩子,像个被人欺负了,就急切需要被安慰被保护的孩子。我不说话,他也不急,就这样一直温柔地注视着我。我赌气道:“陛下,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的一个重伤的埃及侍从被人故意强拉过去摔跤,他们把他打得生死不明,然后理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