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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镂雕翡翠小香炉中。丹青端端正正的跪下,一边嘀咕那翡翠香炉值多少钱,一边万分虔诚的磕了三个响头。这三个头,是拜见本行祖师爷,通告他弟子从此入行,请多多保佑,同时也是正式拜见东主。江家弟子或是被买回来的,或是被收养的孤儿,和东家有着直接人身依附关系。除非东家点头,否则就是攒了再多的钱,也不能替自己赎身。丹青挪挪膝盖,又对王梓园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是感谢师傅多年养育教导之恩。站起来冲纯尾和罗纹各鞠一躬,他二人也弯腰答谢。这是同行之礼,以后大家就不仅是师兄弟关系,也是分工合作的同事关系了。江自修重新坐下,待纯尾和罗纹退出去后,开始向丹青宣讲行规。“天下各行各业,尊师重道,奉公守法,乃是通例。临仿业毕竟是偏门,尤其忌讳与官府中人起冲突。低调处世,严把口风,不人前卖弄,不私相授受,是业内人士自保的基本法门。江家弟子,在允许脱离江家之前,一切听从家主调遣。严禁私造仿品,从中牟利;更不得勾结外人,背叛家主。”平素总是笑眯眯的江自修,严肃起来,平和中散发出上位者独有的威慑力。丹青知道,江家对于出师弟子,提成相当优厚,只要你尽心尽力,不出几年,就能小有家财。但对于胆敢犯规、以身试法的人,惩罚也是毫不留情的。据说上一代弟子中,有一位已经升到供奉,财迷心窍,被一字画商说动,私造了一幅林雨轩的“潇潇烟雨坐愁城”卖给他,最后被迫自毁一目作为了断。——这是上一年中秋节,水墨回来看望师傅,兄弟两个悄悄说体己话时,丹青从师兄那里听来的。江自修看看恭谨站立,侧耳倾听的丹青,点点头,接着道:“江家共有八处分号,名字都是当初驻帆公(驻帆是江留渡的字)定下的。最初只有三家,陆续增设,到伍德十九年,终于全部开张。它们表面上没有任何联系,只有出师弟子才知道所有分号的名字和位置。”原来当日江留渡发现临仿业大大有利可图之后,就对自家的未来作了一番极其宏伟的规划。除了最荒凉的西北边境凉州,立志天下八州都要有江家的分号,以“翰墨流芳,千秋至雅”八字为序。銎阳“宝翰堂”为首,倒不是说他能未卜先知,知道后世将迁都于此,而是因为江氏籍贯就在雍州。“宝翰堂”本在雍州乾城,元武帝开凿澄水后七年才迁到銎阳。丹青把各地分号的名字地址一一记在心里,很明白的认识到,自己从今日开始,逐渐接触到这个行业的最高机密了。“临仿古品,在精不在多。江家每年所造不过五到十幅。每一幅都精益求精,务必万无一失。仿品完成,便送往各处分号寻找买家。”江自修看丹青眨巴一下眼睛,动动嘴唇,欲言又止的样子,干脆停下来问道:“丹青,你想说什么?”“呃……东家,真的可以做到万无一失么?万一……”丹青竭力露出最无辜的表情,表明自己绝对没有质疑的意思,纯属好奇,纯属好奇。江自修笑着看看王梓园。后者只好接过话头:“字画临仿,古已有之。最初不过是习画的一种手段。真正以之谋生,进而成为专门行业,也就近千年光景。从前临仿业有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不论如何肖似,总要留出一点破绽,如此便不算造假,以求心安,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至于买主有无眼力,那是另一回事。”丹青挠挠头,古人可真能自欺欺人啊。第15章话说江留渡才情高卓,一代人杰,完全无视所谓前人规矩。凡经他手临仿的作品,必定竭尽所能,周到完备,任何细节都不放过,可以说达到了人力所能穷尽的极致。历代江家弟子继承了这一传统,在仿真方面远远超出了其他同行。面对江家出品,鉴赏者至多做到无法证其真,几乎不可能实现有据察其伪。当然,世异时移,或者机缘巧合,也许会有发现真相的时候,但几经转手,谁能知道当初的作伪者是何人呢?江留渡以为,临仿到了这种境界,与世俗所谓真伪之辨已经没有太大关系,是临仿者甘愿抛弃虚名,用自己的心血为世人再造风流。不少绝世之作因此多了一线生机,许多痴爱字画的收藏人士因此得偿平生夙愿。在价钱上,仿作自然应当得到和原作同样的待遇。如此一来,江家很快成为字画临仿业的中流砥柱,因其有理想,有信念,有追求。而在整个大夏国的字画市场,雍州江氏,是一个传说中的存在。“怪不得当初我说临仿就是当骗子,师傅气成那样。”丹青暗自吐了一下舌头。不管什么行业,凡是达到顶尖水平的高手宗师,除了天赋和勤奋,必定还有坚定不移的信念支撑。对于江留渡、王梓园这样的人物来说,世间所谓真假是非,早已被他们抛弃。丹青想了想,不明白这样好还是不好,于是决定把这个问题放在一边,反正现在自己无法选择,还是不要自寻烦恼了。待王梓园说完了这些前因,江自修对丹青道:“其实我们自有我们的规矩,只不过外人不得而知罢了。凡是江家仿作,江家弟子不得口出真伪二字。”也就是说,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直接骗人家说这是真货。至于出售时的暗示,给买主提供的线索,当然不在此列。总之,对作品的最终判断,必须由买主自己决定。喏,我没有骗你,我给了你机会,可是你自己看不出来,心甘情愿,这可不能怪我。丹青脑子里对东家这番话的解释就是如此。“丹青,出师题目既定,你的计划想好了没有?”王梓园问道。“我想请纯尾师兄和罗纹师弟帮手,完成题跋和印章部分。”“没问题。”王梓园点点头,心头颇为欣慰。须知书画同源,写字对丹青来说,毫不为难。他的左手刀也堪称一绝,治印完全具有专业水平。不过即使在师兄弟间,丹青也几乎从不显露。依丹青的性子,断然不会这样谦虚,他只是不想其他师兄弟难受。就是绘画,在人前他也多作人物,而避开瘦金擅长的花鸟,鹤哥擅长的山水。王梓园想:“怀抱一颗赤子之心,确是丹青的好处。”“预计我们半年可以完成。我打算头一个月读史,确定此画年份,务求对当时官制服饰器具诸项烂熟于胸,并详知恒王夜宴的细节始末。第二个月揣摩布局笔法用色。‘如是轩’有一幅鸣玉山人‘秋兴野游’图,人物器具画法可窥一斑。此外,和他同时代的梁开臻、梅幻海都有不少宴饮之作,可作参考。然后……弟子想恳请师傅同意,让我去太守府干一个月小工。”“哦?为何有此想法?”王梓园有点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