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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剑更陷入一寸,他不容置疑道:“你可知道你缘何会成为安西节度使?你们宗族世世代代为朝廷效力,到了你,就算年轻时候只知斗鸡走犬,仍然能蒙祖宗福荫,混到现在这个位置。然而在国家陷入为难之际时,你非但没有出手帮助,还要趁乱分羹。人生世间,要你何用?”“推翻坏的统治,建设新政,是天之道义!”他睁眼望着天吼。叶栾快步走过来,提起节度使的衣领,沈绥适时地放下刀,他颈上已经鲜血汩汩,“你以为你这是热血上头替天行道吗?你以为你能建设新政吗?从选择和吐蕃合作的那一刻,你便失去了所有底线,谈何治理天下,充当君主!”她眼睛发红,每一声落在地上,都是铿锵有力的金石之音。这些话不仅是说给安西节度使听,同样也粗略流露了她对眼下混乱格局的态度。这种说法,一向厌恶诗经道义的他从不曾听过。他的肩膀和胸口全是鲜血,两眼呆滞。叶栾一松开手,便倒了下去。他手下的士兵们见大势已去,连兵器都不再举起。“今安西节度使叛乱起兵,本官奉朝廷之命督察,尔等即刻归案,剥夺宗族一切封号,降者从轻处置……”大雁从他们头顶乌泱泱飞过,叶栾正式宣判的声音在高阔辽亮的天空下响起,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安西节度使被几个兵卒架起来拖走,场地外等候依旧的百姓们纷纷向他投掷硬物等一切能恶心人的东西。被打坏了就不能从他口中套出消息,兵卒们只能用自己的身体一路遮挡,推搡嘴里义愤填膺的百姓,把人很快移进他们的营地中。沈绥继续去收拾残余,叶栾则先带着他派人送来的自己的包裹,跟随一众押送安西节度使的人去了军营。“方腾在哪里?把他放了罢。”叶栾道。回答她的兵卒长着一副胡人特有的面孔,深眼窝卷胡子,他的汉语虽寒碜倒也能听懂,“安西节度使这会被一锅端了,却没有网开俘虏一面的说法哩。你们中原人,总是太容易心软又意气用事了。”叶栾迎对阳光觑着那人,不做任何反驳,简单又平静地陈述某个事实,“他该回甘州为他母亲尽孝。”当日正午,被释放的方腾来见了叶栾,他告诉叶栾,他那么做本是为了出人头地,将来成家立业赡养母亲,并非刻意丢下,只是在即将实现志向时,河西恰巧爆发了战火切断交通。叶栾紧闭着嘴唇没有说什么,给了些过路的盘缠便让他上路。随后阿昴也来了,在这里呆不住,兴致勃勃地和外边的兵卒开始一起舞刀弄枪。一直到夕阳薄暮,沈绥还没有回来。cao练声传进帐篷里,每一次呼喊都浑厚磅礴,虽震耳却并不刺耳,尽是匹夫之责的慷慨。叶栾起身走到高高树立起的栏杆外,俯视着他们。日头的一半隐进山那边,他们身后层层叠叠的山峦都染尽了纷乱错综的橘红色彩。和着汗水反射的光和呼喊,这股力量推走了极具诗人气质的凄艳,天地间都呈现将士们的慷慨豪情。她想到这些都是沈绥带的兵,他是不是也经常像她一样,在校场的栏杆外注视这群年轻人。看着他们,也想到自己。“在想什么?”沈绥低低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叶栾侧目微微莞尔,并不解释。她深吸一口气,风里裹挟青草的苦味和土壤里渗出的咸,“我一路走来,觉得河西是很美丽又神秘的地方,战争也难以摧毁它的精神内核。想想马上就要进入西域腹地,也算圆了我踏遍大周河山的愿望。”沈绥听出她话语里的安抚,但深藏其中的遗憾是两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弥补的。他们有遗憾,和所有因为河西被割据占领而不得不永久生活在西域的汉人一样。从沙州回到龟兹,路上走了半个多月。西域的地势风貌与人文风俗对叶栾来说都新奇无比,暗含着无边风情。有时行伍停下休息,沈绥便跟着叶栾到处走走看看,那些路途他已经不知来回多少次了,但也还会和她一起站在山顶,告诉她,他们已经经过阳关,再往前可以看见一条蜿蜒细长的河流,那叫且末河。列四郡,据两关。沈绥的手遥遥指向东方的长安,道:“河西大地,汉师威武,今朝虽姓李非刘,”风沙刮得他衣袍飘扬,他对叶栾道,“但家国之念传承千年,只愿我族版图完整,重新崛起。”叶栾仰起脸看他,他也眼神坚定地注视着她。临近黄昏,残阳铺满山下草原,日头悬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天地间都充斥了新鲜明亮的色彩。两人的手握在一起,静静被光染过的草原随风起浪。这一路上并不全然惬意安稳,风景最美但气候恶劣且人烟稀少,吃过的种种苦头暂且不谈,要命的是根本不知其他地方正在发生什么。终于他们踏入安西四镇之一的焉耆镇,忽然在此地听闻不少了流言,有人在传言安西大都护府正和吐蕃部族谈和。安西大都护府在这里,谁又资格代表都护府去谈和?谈和的风险极大,尤其是和向来jian诈的吐蕃人商议这种事。会因此掉进不可预测的陷阱,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谁都不敢猜想。阿昴可不像其他人那样能沉得住气,气急了逮住一个人就问,“谁去谈,沈大都护去了沙州,应该还没回龟兹吧!”那人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事情原委,仅有一点消息在这个镇子上都传遍了,他们也不知道“谈和”是好事还是坏事。“听说呀,是那个姓唐的副都护。如果说是沈大都护去谈和,我们肯定怎么都不信的。”叶栾握了一下沈绥的手,他对她扭头道:“不宜多作停留,我们立刻回龟兹罢。”为避免打草惊蛇,他们经过乔装改扮先进入龟兹镇查探,随后再放出信号让士兵集结准备。沈绥穿上当地百姓的装束,金箔面具的边沿贴着薄唇,被遮住的鼻梁显得更加高挺,像是一道锋利无比的弧线。至于叶栾,她在屏风后脱去外衣,伸手去够沈绥从上面给她递来的衣服,乍看布料过于精致柔软,她心下顿时有了猜测,一抖使其散开来,原是条坦领襦裙,十八破的长裙红白相间,对比强烈的色彩上滚动着花纹。叶栾只是攥在手里没穿,片刻扭头去看屏风,透过些微的光,她好像能看出沈绥正坐在那边的椅子上等她。紧接着很利索地穿起来,但裙腰上的系带很不容易系紧,弄得整条裙子都松松垮垮容易下滑。她曲起食指和中指,原本打算敲一下屏风让沈绥来帮忙,却又很快收回了手。西域女子的体态原本也不似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