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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小时候自己被吴议唬得信以为真有神仙老爷的事情,李璟唇畔不由衔了两丝笑意:“可惜院子荒了,里面的鬼怪却不见了。”两人一面谈笑,一面已经到了别院门口。别院倒是照旧人迹罕至的样子,地上的青草都已经生出三寸高,直没过人的脚背,在这方无人问津的天地中自由自在地生长着。推开腐朽的木门,扑鼻而来一股陈旧的灰尘的味道,苍白晦暗的暮光穿过空荡荡的屋子,映出地上深深的青色苔痕。李璟一面扇走灰尘,一面走进这隔屋子,小时候的事情一一浮现在脑海中:“原来你以前就是住在这种地方的,我小时候还真以为是什么神仙住的地方。”吴议忍不住打趣李璟:“那时候某人还巴巴地拿着胡饼来求我这个神仙呢。”被提到那时候的糗事,李璟不仅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反而笑意愈深:“若不是那时候我天天拿着胡饼来,你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指不定就要把我拒之门外了呢!”这话倒是不假,吴议当初肯救萧氏,也不过是拿人手短罢了。“师父。”李璟像是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惊讶道,“这是什么?”第117章完结李璟所指的,原来是床板后数道深深的刻痕。这些刻痕一道又一道重重叠叠地累积着,像是树的年轮,在悄无声息间记录下飞逝的时光。吴议几乎快要忘记这些自己亲手用小铜秤砣刻下的印痕,不由伸出手指在凹下的印槽中轻轻摩挲着。印在指下的触感冷而生硬,就像当初命运给他设下的一道道障壁,非要把他逼到上绝路不可。好在每一次的悬崖绝境,他都侥幸险中逃生,才有机会重临旧地,追忆往昔跌宕起伏的峥嵘岁月。“当初我身负血症的时候,就是在这道墙壁下孑然求生的。每撑过一天,我就在上面刻下一道横杠,以此来激励自己不要放弃,一定要撑着活下去。”活下去,不过是他来到这个时代的最初的念头。初衷得偿,夫复何求。掌背上被覆上一个熨烫的温度,贴着他的手,像一张温柔的网,将这些年辛酸沉重的往事都包罗在五指之间。“师父,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疾病困苦,我都会一直陪着你,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的。”少年低哑的声音似穿堂而过的微风,无意间拨动人的心弦。吴议不由微微一怔,旋即哑然失笑,没想到自己这个为人师尊的人,竟然要徒弟来宽慰自己了。李璟的神色却异常认真:“就算我走遍海角天涯,也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你要等我,师父。”他的心意,吴议自然明白。他是已逝之人,自然不能像李璟一样自由自在地招摇天地间。天后何等睿智聪慧,未尝就没有看透他们耍的这些小小伎俩,不过赐他袁州这一方闭锁的小城为一生的棺椁,让他生死都不能再回到大明宫中。却不知刚好合了吴议的心意,长安繁华遮乱眼,又如何比得上山水一隅得我心?不由回握住他的手,千言万语抿于一个浅淡的微笑。“好。”——两人在吴家别院转了一圈,都觉得是个僻静清净的好地方,于是第二日李璟便亲自造访刺史府上,想要替师父买下这所承载有不同意义的别院。刘刺史接替吴绩的职位也有好几年的功夫了,眼瞧着上一位老哥就因为站错了太医的队而被贬巴蜀,自然对自己的立场掂量得分外小心。如今听闻南安郡王李璟要来买他那闹鬼的别院,哪里有说不肯的道理,甚至一文钱也不收,巴巴地让人把房契送到李璟手上。“无功不受禄,刘公还是开个价吧。”李璟眉梢一挑,风流中带出三分少年人的锐意,流转的目光似一柄锐利的小刀,轻而易举地挑开刘刺史心里那点小九九。——无外乎是瞧他这个郡王爷如今颇得天后青眼,想要借着他的口和天后美言几句,让天后记得这片乡野之地还有自己这么个人。刘刺史愁眉苦脸,仿佛李璟给他出了个大难题:“郡王爷有所不不知,那小院原来是闹过鬼的,所以下官府上也无人居住在那里。既然郡王爷想要,下官自然成人之美,绝无吝啬之意。若下官趁机敛财,岂不平白辜负了一桩两全其美的好事?”他言辞振振,仿佛自己恨不得跪谢李璟讨走了闹鬼的小院,李璟也不由在心中哂笑,从古至今可没见过这样的讨价还价,买家要出钱,卖家却只肯白送。“既然如此,本王就谢过刘刺史了。”他倒也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那下官改日就差人将院子好好打扫一番。”刘刺史是在官场里摸爬滚打惯了的人精,自然深谙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道理。“这倒不必了,已经承蒙大礼,岂可再多加麻烦,我自己打扫布置就可以了。”李璟深知吴议喜静好书的脾气,要让这位刺史打扫打扫院子,再“顺便”送两套奢华的家具,指不定还破坏了那院子的清幽之气,反倒落于俗套了。至于该怎么布置装点,当然是他这个做徒弟的该尽的孝心,岂可被人越俎代庖了去。刘刺史何等精明,马上改口:“那下官就不去叨扰了。”刘刺史这人聪明就聪明在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又不该说什么。该说的场面话他一个字也不省,而某些不可明说的问题他便装聋作哑,绝口不提。比如这院子里供的究竟是什么大佛,要他堂堂一个郡王爷放下身段去做粗鄙之事?若说是养在外头的女子,也决计不至于安置在那么穷酸落魄的地方,可要说是什么下贱之人,却也不见得能让郡王爷这么上心,刘刺史思来想去,只能断定里面是位招惹不起的贵人,以后恐怕要多多留神,不能让他在自己的地盘上有半点闪失。而被他揣在心头翻来覆去掂量轻重的那尊大佛,如今却在城边的官学门口打着转悠。“拘于鬼神者,不可与言至德;恶于针石者,不可与言至巧……”学子们悠悠的背诵声从中传来,反反复复都是那本。地方官学自然比不上长安太学的教育水平,学生多停留在死记硬背的程度上,而很少有思考和提问的空间,这样培养出来的大夫,大多也就是照着规条看病的书呆子,而很鲜有锐意创新的人才。唐朝医风多墨守成规,和这样的教育方式自然有分不开的联系,想要培养出灵活变通的人才,恐怕还要从学生的时候抓起。如此想着,不觉间已转进客栈,他心不在焉,几乎一头磕在门上,幸好被李璟拉住了,才免得闹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