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色渐暗，装送着战俘的囚车自远处的山头缓缓驶来。

    此次负责押送的士兵有足足五队，总数将近三百人，比起总共被俘的战俘人数只多不少，足以见得总督大人对此行人的重视。

    然而话虽如此，总督大人却又将这一行人送进了姬犴将军的营中……做的究竟是何打算，却又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般想着，徐子扬翻身下马，将运送战俘的囚车来回仔细检查了一番后，示意众人原地待命等候。

    “待我通报一声。”他嘱咐道。

    既然总督大人已经下令，如今这群人的处置自然由姬将军定夺。

    虽然说，最后的下场不需要多想便可以猜到就是了。

    刚一掀开营帐，迎面而来的，便是浓烈的血腥味儿。

    尽管在战场上见惯了各种场面，徐子扬仍旧会为面前的画面所震慑。

    被鲜血所浸染的地面上，一群半裸着上身的男子跪倒在地面，不时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四肢被绳索所牢牢捆住，所以就算被捅满了窟窿，撕裂掉皮肤，也只能动弹不得。

    显然是经历了一番难以想象的严刑拷打，已然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与胆气，饶是最铁骨铮铮的硬汉，只能在奄奄一息的颤声中恳求一死。

    徐子扬在一旁伫立片刻，在脑海中努力编排着言辞。

    而掌控他们生死的判官，这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如今正缓慢擦拭着手中的长剑，只留一个漆黑挺拔的背影。

    那人侧身而立，嘴角似乎原本是带着笑意的，然又似乎是因为方才的逼供太过于无趣而失了兴致，这会儿漫不经心地转身回头，对上了徐子扬的目光。

    一瞬间徐子扬只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姬将军。”徐子扬连忙开口：“方才总督大人将第二批战俘送到了，多是楚卫驻扎军队中的后勤和女眷，还有两个组的精兵护卫队，除去战死部分，其余悉数捉拿。”

    先前战场上便已俘了一批，不过那批多为士兵。想来齐国军队是早有安排想要助这队人马逃跑，可惜并未如愿。却也足以见其身份不一般。

    面前的人眉头皱了皱，有些不悦。

    虽然跟随的时间并不久，但徐子扬却还是知晓这位鬼面将军的性子。

    像这样鸡毛蒜皮的事情，他向来是懒得过问的——只有战场上极致的鲜血厮杀，刀光剑影的较量，才能够激得起他的兴致与激情。

    徐子扬连忙补充开口道。

    “总督大人吩咐，此批战俘全然听凭大人您处置。至于其余的物资部分便当是奖赏。”

    “可以。”烛火跳动之中，那张阴鹜俊美的面容露出几分笑意：“东西留下，人杀了。”

    答案并没有太出乎徐子扬的预料。

    ——但毕竟是总督大人的安排，其中必有门道。

    还好徐子扬仔细检查过名单，且还真的从中发现了些异常。

    这群为数不多的女眷之中，竟还混杂了一位身份了不得的小姐。

    “其中有名女子，身着一袭白色巫袍，带有神道信物，似乎是传闻中齐国那位大将楚玹的未婚妻……”徐子扬连忙耐心解释：“若是将军愿意的话，可将其暂时扣押下来，日后也方便作为与齐军谈判的砝码。”

    毕竟那样离奇的身份……在齐军中想必也是弥足轻重的人物，留下或能派上不小的用场。

    更何况脑海中忍不住回忆起那张美丽得惊艳的面容，若就此处死，似乎也多少有点可惜。徐子扬想。

    当然，只有一点点。

    “行，那便见见。”不知不觉间，姬犴的语气竟又重新带上了笑意。

    话音落，只见他拿起一旁刚擦拭干净的锋利长剑，掀开帐篷走了出去。

    夜色很黑，呼啸的狂风中，火把剧烈地跳跃扭动。

    囚车在夜色中整齐地排列成几行，安静瑟缩，似乎在绝望地等待着命运的降临——一般来讲，随军的女眷被俘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比起在战场上被砍掉四肢脑袋还要更甚。其中具体不必细讲。

    大概已经猜到了如此，四下不断传来哀戚的呜咽声，黑暗中一张张哭得梨花带雨的面容分外醒目。

    很明显，这行女眷一个个细皮嫩rou，身着精致华贵，看起来不像是一般的普通行军家属。

    姬犴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先是围着囚车走了一圈，随后挑了一个哭得最娇俏可怜的，单手握着她的喉咙，便轻而易举地将人拎到了栏杆面前。

    那女子本是想惊呼的，但或是因为姬犴力气太大，又或是因为那张阴骛俊美的面容长得实在是太过特别，让人一下子失了神。总之，四目相对的瞬间，气氛安静了下来。

    “这便是楚相王随从的爱妾与家眷？”姬犴仔细端详，片刻后竟笑出了声。那女子不知是恐惧还是震惊，目光在姬犴脸上愣神停滞。未料到对方下一秒手中的动作往下一掷，女子被重重地推倒在地，伴随着一声惊呼，那女子不知是磕到了头还是扭断了脖子，竟就这么昏死了过去。

    “既如此，便奖赏给你们。”姬犴转身，身后的军队瞬间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声，而随后伴随着他抬手，四周又很快安静了下来。只见姬犴缓缓四下环视了一圈，笑到：“记住，好好玩，别留活口。”

    徐子扬当然是没那个胆子追问姬将军大人为何不留活口的。又或者比起作为筹码，姬将军更乐见其成将这群人辱杀而作为给齐军的教训——当然，这些在战场上来讲，都算不得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只好带着惋惜之色，看见囚车被一辆辆打开。而其中人在哭嚎中被撕扯，哀声不绝。

    惊呼声夹杂着哭泣声以及呻吟，很快便伴随而来连绵不绝的咒骂。后车的被俘士兵中似乎还存留着几个有血性的，一边叫姬犴的名字，一边大声高呼：“姬犴小儿！有本事你冲着我来！在这里欺负女人算什么东西，我呸你个狗娘养的，有本事单挑啊！像个男人一样一对一你敢吗？！！缩头乌龟，老子跟你拼了！！！”

    那声音不算大，毕竟隔了几十来米的距离，只能隐隐约约听见个大概。徐子扬本是打算同姬将军一道离开的，毕竟欺辱妇孺这种事他并不怎么感兴趣，若是传出去也算不上光彩。然，当那声音传过来的那一刻，徐子扬清晰地在姬将军的眼中看见了瞬间被勾起的兴致。

    果然……这种熟悉的感觉。

    只见姬犴转过身来。比起方才在审讯室内的兴致缺缺，这会儿听到决斗二字，姬将军的情绪很明显随之高涨了许多。

    “放他出来。”姬犴笑眯眯地开口，又问。“刚才说话的是谁？”

    徐子扬面不改色，硬着头皮：“将军稍等，待下属去查明。”

    究竟又是哪个垂死挣扎的家伙呢？

    那人或许又不明白，既然一切已成定局，无论是早死或是晚死，一切都不会有太大差别。

    徐子扬将囚车打开的时候，十分清晰地在那人身上看见了几道深可露骨的伤口，盔甲已经破烂，浑身被鲜血浸染，看起早已摇摇欲坠，明显体力早已经透支。

    姬将军何人，当今世上能与之匹敌的早已屈指可数，更何况是败兵之将。

    徐子扬打量他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垂怜。

    那人出来过后，竟并未着急上前，先是停留在另一辆囚车前低声说了几句，徐子扬隐约间只听见一句：“……您千万保重。”

    徐子扬本欲催促几句，然随后一抬头，那张带着泪意与关切的美丽面容瞬间却这么映入眼帘。

    啊……是那位小姐。

    那人继续开口。

    “活下去……苒苒小姐，您一定要活下去……！”

    也不知道那士兵与神女小姐究竟是什么关系，眼下看来，似是不浅。

    也是，毕竟是楚玹大将军的未婚妻，多少还是会有几个侍卫在身侧的。

    只是如今还有什么用呢？

    最后的胜负并未出乎任何人的预料。

    虽然过程的确比徐子扬想象中要稍微波折一些——本以为是个不堪一击的普通小兵，最后竟拖着破败的身躯在姬将军手下硬生生过了七八招。此人原竟的确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

    最后将长枪从那人胸口处收回的时候，姬将军的面容上明显多了几分愉悦之色。

    果然，比起单方面的屠戮，还是血与刃的交锋更能让大人提起兴致。

    “还有人上吗？”姬犴开口，他眉头微挑，并未满意。

    徐子扬上前，忙将他脱下的甲胄接过——为了比拼尽兴，姬将军与战俘交手时甚至不着片甲，徐子扬多少看得有些心惊胆战，这若是传了出去，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总督大人骂个狗血淋头。

    “将军又何必跟手下败将动手。”徐子扬笑言：“既已下令，差兄弟们杀了就是。”

    就算真的有第二个人，他怕是也得想出个法子来让对方出不来的。

    也不知道常年征战在外，将军大人为何仍时时刻刻对刀光剑影之事如此迷恋。若是将军同其他士兵一样，抓个女眷去营帐中消磨一通，此刻自己或许还能要更加放心些。

    短暂的插曲结束后，一旁守卫看热闹的士兵们散去，手中与裤裆里的活儿继续，哀嚎与呻吟哭泣声便再度响起。

    目光在不远处的囚车上停驻了片刻，徐子扬收回视线。

    “怎么了徐副尉，为何不去挑选一个？”似是看穿了自己的想法，一旁的同僚带着几分调笑地开口。

    “不……不用了。”徐子扬答得有些许结巴。当然，说没有几分杂念是不可能的，只是多少还能坚守住几分就是。

    也不知道最后会便宜了哪个小子……

    是吧，毕竟是那样美丽又惹人怜惜的小姐。

    自己又不像姬将军那般，是个迷恋血色又不近女色的怪胎，对美人有几分怜香惜玉的想法，是再正常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