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很明显，这群战俘的命绝对活不过今晚。

    又或许一开始总督大人原本也就是这么打算的，毕竟比起自己，他更加了解姬犴将军的性子——但凡落入手下的，又有几个人能安然活下去的，都只剩一条路罢了。

    只是，这一路走来，四周撕心裂肺的哭喊，以及血腥残暴的画面，仍旧给人以不小的视觉冲击。

    徐子扬走得心惊胆战，焦躁难安。

    而将军却似乎早就习以如常。

    只见他面不改色地从那片炼狱般的囚车旁走过，甚至懒得多看一眼。

    —

    夜色漆黑如墨，世界如无尽深渊。

    耳边只剩尖叫与悲鸣声。

    泪水模糊了双眼，眼前的一切被血色所染红。

    苒苒隐约间感觉似乎有人在粗暴地撕扯着自己的领口，大片的皮肤瞬间暴露在空气中，然而很快，便被另一副柔弱的身躯所挡开。

    那声音绝望地大喊道：“不许你碰苒苒小姐！”

    “你是个什么东西？”

    刀剑出鞘声，血rou撕裂声，伴随着尖锐的悲鸣响起，伴随着温热的液体溅落到自己面颊。

    她慌乱地伸出手，却根本阻止不了分毫。

    身边人软软倒下，刀剑砍中了脖颈，再来不及说出半句话，只不过片刻便没有了生息。

    “对不起……阿悠……对不起……”呼吸是如此的艰难，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心脏一阵剧烈的抽痛。疼痛与愧疚感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几近窒息。

    “不要……不要……”

    泪水如泉涌一般滑落，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模糊，大脑如同快要炸裂一般，耳鸣嗡嗡作响。

    也不知是恐惧还是激动，身体止不住地剧烈颤抖，低头急促悲鸣间，恍惚中整个世界都仿佛快要破碎开来。

    又或许，一切已经早已分崩离析。

    随后，一股陌生而灼热的温度将眼前所包围。

    四周明晃晃的，什么也看不见。

    只剩一片明亮洁白。

    当徐子扬众人回过头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神奇的场景。

    ——就仿佛烈焰熊熊燃烧般，一个巨大的光圈自囚车中亮起，将众人笼罩其中。随后轰然一声炸裂开去。

    方才还张牙舞爪寻欢作乐的士兵们，此刻一个个如同皮球一般被弹射开，纷纷倒地。仿佛受了什么重伤般，一个个龇牙咧嘴地躺在地面，呻吟不止，再难行动分毫。

    那明亮的光线直冲云霄，一瞬间竟将漆黑的夜色照耀得如同白昼。

    这究竟是什么力量？

    竟从未有人见过。

    一瞬间，所有人竟都看得有些呆了。

    “哦？”身旁，注意到了此番场景后姬犴忍不住扬声开口，他微微侧了侧头，脸上露出一抹狂热。

    “有趣。”

    —

    是夜，山林中，急促的马蹄声奔腾不息。

    一大群人马疾驰而过，首当其冲的，是一名年轻俊挺的男子。

    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凌乱飘散，在夜色中分外显眼。汗水将他的衣衫浸润湿透，他却丝毫顾不得太多。

    “此处离魏军的所在地还有三百公里，快马加鞭的话或许后晚就可以抵达，只是……”一旁的马背上，林夫子的声音传来：“如今已经不眠不休跑了两日，咱们的马匹绝无可能再支撑到那个时候。将军大人，是否先考虑稍作歇息，再这样下去恐怕会……”

    “驾！”

    话音刚落，楚玹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继续沉声驱赶。

    然而仿佛这一次并未跑出太远，只不过一两公里的距离，马匹便轰然倒下。

    身后，是被遥遥甩在远处的大部队，如今早已人人满面疲色。山间的小道本就难走，如今又是这般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色，对于众人来说，能够顺利前行都已经十分勉强。

    漆黑笼罩之下，楚玹抬头望天，没有人能形容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或许传说中那位沉稳强大的白发将军亦是凡人。

    这还是林夫子第一次看见楚玹如今这般模样。

    如死寂一般的沉默中，林夫子忍不住轻声叹息。

    “苒苒小姐吉人有天相，定能化险为夷……”本想宽慰楚玹几句，然而话一出口，却又止在了半路。

    只是那个叫姬犴的家伙……却是杀人饮血的恶鬼，如今落在对方手里，只怕真的凶多吉少。

    无人敢猜测众人到时候将要面对的将会是怎样一副画面。

    如今能做的，只有尽力祈求上天护佑。

    “西南方五公里处还有一处村落，或许可以更换些马匹。”四处观察了一周后，林夫子开口：“只是素质定然良莠不齐，未必能达到效果。且如今大家体力都已经到达极限，再勉力坚持下去也是不妥。依我看，最好还是在此处扎营先稍作休息，明日再出发。”

    “是啊，事已至此，不能急于这一时。”一旁的副将点头应声：“放心吧大人，神女小姐有法力护身，那姬犴小儿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了她。兄弟们已经快三天三夜没合眼了，再这样奔波下去，怕是会累死在路上。还是得从长计议才是。”

    “待明日休息好过后再重振旗鼓，好好讨伐那姬犴狗贼！”

    “杀姬犴！灭魏军！为我们死去的兄弟们讨个公道！”身后的士兵们纷纷开口，一时间群情激愤，高呼声此起彼伏。

    “大人？”见楚玹一直沉默不言，林夫子见状，忍不住询问。

    短暂的沉默过后，伴随着沉重疲惫的呼吸，楚玹终于低声开口：“扎营休整。明日天亮出发。”

    众人齐齐应声，迅速四散忙碌开去。

    楚玹没有动作。

    漆黑的夜色下，他伫立的背影只透出无尽的悲凉。

    —

    世界变得很安静。

    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

    一切就仿佛做了很长一个梦。

    梦中又再度回到了小时候，茂密的森林中，闪闪发光的灵萤虫围绕着指尖轻盈飞舞，四周是花草树木的芬香。

    似乎有人轻声唤她，苒苒回过头，便对上了那双温柔沉静的眼眸。

    一头令人惊艳不染纤尘的银发，据说是生来便如此——一开始苒苒听人说他是个冰冷不近人情的性子，但后来相处下来，却发现并非那般。

    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厉害的能力，不过批了个虚有其名的外壳，对于许多事也只能勉强应对。他早已经看穿，却并未有意刁难，甚至全力助她成长。

    强大而温柔。

    他很好。

    很好，很好。

    能与他订婚，大概是她这辈子最最高兴的事。

    如果……

    伴随着哗啦一声响，冰凉的冷水瞬间将苒苒整个人从头到脚淋得湿了个透。

    她猛地惊醒。

    再一睁眼，是四周密不透风的漆黑囚牢，而面前浮现的，是一张俊美得近乎妖冶的陌生面容。

    一头漆黑的长发懒散地扎在脑后，那人眉头微挑，弯身与她对视。幽深的眸子中跳动着某种让人颤栗的恐怖气息。

    苒苒只觉得周身一阵寒冷。

    短暂的目光交接后，那人忽的又笑了。他望着她，随后一字一句缓声开口：

    “睡够了吗，神女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