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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产了。”“舅舅——”张蕊珠的声音响了起来。“舅舅在。”苏瞻眼睛酸涩无比,站到脚踏上。双层青纱从张蕊珠胸下一直罩到床脚,她瘦削的身子似乎被套在一个蛹里,昔日清丽无双的容颜毫无血色。“蕊珠对不住舅舅,对不住外婆。”张蕊珠紧紧盯着苏瞻,无力地抬了抬手。苏瞻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早见惯生死了,不是么。三姐走了,八娘走了,阿玞走了,爹爹走了,一个个都比他走得早。就连阿昉的心也越来越远了。他轻轻握住那只竭力想抬起来的手:“你不会有事的。”他也只能说这句了。“五郎当时真的没死——”张蕊珠剧烈喘了两口气,微笑起来:“舅舅,我告诉你罢,是五郎要我将那披帛给他绕上的。他说只有他死了才能让六郎如意,我才能带着腹中孩子回去舅舅家里。他不要我们的孩子再做皇家子孙——”她满面泪痕,脸颊上却泛起潮红:“真的,舅舅,我说的都是真话。是孟存要杀我,他要杀我灭口——”苏瞻静静看着她。张蕊珠又急喘了几下,惨笑道:“算了。我去陪五郎才好。只是求舅舅让医官给我催生罢,把我们的孩子保住——”“请舅舅好生教导他,别跟我似的没娘没爹——”张蕊珠的指甲死死掐入苏瞻的掌心:“求求你,舅舅——”苏瞻任由她掐着自己的手掌,转过头吩咐面无人色的医官:“催生吧,无论你们用什么法子,必须保住大小平安。”旁边的人听了不该听的话,恨不得没生耳朵,闻言俱垂首应是。苏瞻拍了拍张蕊珠的手:“你既还能说话,便不可心灰意冷——活着比什么都强。先把孩子生下来。”他站起身:“太初的娘亲四十多岁了,有伤在身,尚能平安产下只有七个月的陈家小娘子。你中毒极浅,必能母子平安。”张蕊珠泣不成声,闭上了眼,置之死地而后生,她也只能最后一搏了。苏瞻步出长春殿,在廊下净了手,接过宫女递上的帕子,来回印干手上的水分,掌心还有三个发白的指甲痕迹。苏瞻朝廊下的一位皇城司官员招了招手,询问了几句,又叮嘱了几句。看着那官员匆匆带着人出了长春殿,苏瞻负手慢慢走下台阶,阶下两侧种着对称的两株老腊梅,已经爆出了花骨朵,等进了十二月应该便有暗香来了。若是孟存下的手,他是不会放过他的。就算有孟妧护着,就算今上无意问罪,他也不会放过他。一声微弱的婴啼隐约传了过来。苏瞻身子一僵。作者有话要说: 注:感谢订阅正版。这几天尽量保持更新。小朋友学校周五要举办慈善义卖,为迈村这次遭受洪水肆虐最严重的另一个国际学校筹款。我们家长负责做各种烘焙点心,供学生们购买。这两天都会忙着参与这个事情,可能会断更一日或晚更,在次先预告一下,请大家多体谅。第361章第三百六十一章长春殿寝殿内窸窸窣窣之声不断,并无一丝轻松的氛围。良久后,屏风内两位医官低声商议了片刻,较年长的那位长叹一声,拍了拍对面同僚的肩膀,慢慢转出屏风。“启禀大资,请恕下官等人无能,张娘子催产晚了,现已是强弩之末——”苏瞻站得笔挺的身子略晃了晃。殿内众人表情各异。医官硬着头皮又对老亲王行了一礼:“启禀殿下,张娘子先前小产后未能好生休养,随即又怀上了小皇孙,孕中忧思过多,劳心劳力,颇多奔波,胎相本已不妥,若无今日突发之事,也很难足月落地。”老亲王叹了口气:“生死由命,勉强不得。你们也勿要害怕,本王和赵相、大资都看着你们尽力而为了。只说皇孙还能不能活吧。”至于张氏,此时逝了倒是好事,省得再闹出什么妖蛾子。“孙医官正在给小皇孙施针。”医官低声回禀。洛阳宫城也设有御医院,偏偏适逢冬至大假,两位擅长小儿科的医官都告假返乡祭祖了,他们两个被赶鸭子上架,若是折损了两条人命,真是找罪上身,有苦说不出。苏瞻霍地站了起来,直往后头寝殿而去。孟存看着他的背影,转过眼,和礼部员外郎对视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的轻松之意,垂下了眼眸。可不是,生死由命。苏瞻即便存了要救张蕊珠一命,耐不得这位最是自作聪明又爱作死的。她定然是知道腹中胎儿的情形不好,才这般铤而走险。至于那所谓的被下了毒的百味馄饨,恐怕是想着要朝自己身上泼一盆脏水。自掘坟墓莫过如是。孟存心里冷笑了两声。***寝殿内的血腥味被nongnong艾灸味掩盖了,往返的宫女们见到苏瞻,纷纷退避。屏风外的罗汉榻上,层层软被铺叠,略年轻一些的医官正在给新生的婴儿施针,那婴儿连先前微弱的啼哭声也没了。炭盆在旁边地上一字排开,烘得屋内人全身是汗。苏瞻只看了一眼,便绕过屏风后。床边的两位医女赶紧让出空位。其中一人的手被张蕊珠死死抓着,半侧半蹲地给苏瞻福了一福。先前产子用来遮掩的青纱已经撤下去了,深蓝色团花万字纹的锦被显得张蕊珠面色如黄纸,透着淡淡的金色。苏瞻顾不得避忌,慢慢坐在了床沿,将她的手指从那医女手上掰了下来,紧紧握在手里。“舅、舅——”张蕊珠心中一片混沌:“我的——儿子呢?”她依稀听到医官说了是位小皇孙,她听见他的哭声了。“乳母来了,在喂奶呢。”苏瞻心中苍凉,语气平静祥和:“你睡一觉,醒来便可见到他了。”张蕊珠的手指松了松,这身体又麻又木,似乎已经不是她的,有什么轻飘飘的即将离体而去。几天前那医官来诊请安脉的时候脸色就不好,言辞闪烁。后来略一打听,发现那人竟告假返乡祭祖,她便心里一沉。往日总能感受到腹中的他手舞足蹈,这几日却动得越来越少,越来越没力气。那该死的医官竟用天冷了胎儿犯困搪塞她。她是没法子了,求天天不应,告地地不灵,看守她的尚宫、供奉谁也不肯替她传个信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