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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的——虽说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却也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一人捧了一坛子酒,各自在地上墙边醉得歪歪斜斜,神志不清。呵,纵是如今浮缘城内城外已是荒得一片暗无天日,这些个无家可归的人们却也从来不忘终日泡在酒馆内买醉解忧啊!不过,若硬要说这破旧房屋乃是间不可多得的街头酒馆,瞅着四面八方连个像样的招牌都没有,倒不如说它是眼下这群落难酒鬼们临时的收容所。无奈地仰头笑了一笑,我方要迈开步伐小心翼翼地离开此地,片刻回眸,却是忽闻耳畔一阵颇为洪亮的男声于我身后狂怒大吼道:“呔!你这个恶妇人,往哪里跑!”诶?!不可思议地折转了身去,便是恰好见得那小破酒馆内一抹猴儿似的人影上蹿下跳地自娱自乐道:“你们有谁见过活的女将军吗!那我今天就在这里告诉你们了,这女将军,还当真就是这般彪悍凶猛,目中无人!”一眼瞧着那瘦骨嶙峋,疯癫无度的熟悉面孔,我不禁霎时骇得双目圆睁,险些一个惊呼唤出声来——这厮……可不就是昔日在那闻桑镇街头说故事讨钱的“高神仙”吗?这神仙不愧为神仙!别人家里都已经是穷得揭不开锅了,他高大神仙此时此刻却还是抬高着一双细腿站在酒馆的大木桌上,唾沫横飞地冲着地上酩酊大醉的一众酒鬼们扬声说道:“女将军年轻的时候啊,那长得叫一个英姿飒爽,神采飞扬!一身独门绝学,踏遍江湖,驰骋疆场,也不知有多少英俊儿郎为之倾倒,为之迷醉……可惜啊,却偏偏谁也不是她的对手。”酒馆内稀稀拉拉趴着的几个酒鬼听得来了劲头,便不由得满是好奇地咧嘴直问道:“后来,那个女将军嫁给谁了啊?”“嘿嘿,想听啊?”高神仙不怀好意地笑道。“想听。”眉目一扬,那高神仙忙是伸了一只黑漆漆的脏手于众人面前道:“给钱!”众人听罢,皆是连连摇头叹道:“咱镇子都荒成这副鬼模样了,还哪儿来的钱啊,没有!”“那咱们就喝酒!”高神仙毫不失落地继续鼓舞道,“一碗酒说一段!”“这主意好!”众人纷纷捧了手中酒坛直敬他道,“我们尽管喝,你就尽管说。”“嘁,有钱喝酒,没钱赏我!”瞪圆了眼睛仰头灌了一口烈酒,那高神仙半是怒半是笑地继续说道:“后来啊,那女将军嫁给了皇帝,变成了宫里的娘娘!你们说可笑不可笑,威风凛凛的将门之后,涂起了脂粉,穿戴了珠玉,扔掉了所有的刀枪棍棒,一心只为了皇帝而寻死觅活。”“那不是废话吗?哪家女人不想嫁给皇帝!”众人摆了摆手,皆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而我却是在旁听得眉头直皱,眯了眼睛径直坐到桌边,试图再能从中了解一些边边角角。偏那高神仙一双下陷的黑眼睛尖得厉害,转头发现酒馆里多了一抹扭扭捏捏的突兀身影,便不由立马弯下了腰来,曲指在我耳边用力叩了几声道:“嘿小姑娘,你这是不给报酬,打算白听故事吗?”我面色一黑,忙是低头摸了口袋道:“我有钱,你接着说,我就给你。”那高神仙听罢却只是微微一笑,抬臂轻轻摁了我欲掏银两的手腕道:“不了,不收你钱。小姑娘看着面熟,许是以往曾在镇上打赏过我。”“啊?”我诧异道,“那你要什么?”话音未落,已是一坛子陈年老酒轰然砸在我面前。高神仙用力拍了拍尚未开封的酒盖子,意味深长地对我说道:“老熟人,咱们不谈钱,就喝酒!”我面色黑了又青,青了又白道:“我……我不会喝酒,我给你钱,成吗?”他笑嘻嘻地露出一口烂牙道:“不成,这有损我高神仙的口碑!”口碑?臭叫花子还想要口碑!“那我不听了。”我冷笑一声,旋即微有薄怒地准备扭头就走。方抬起一条腿迈向了那小破酒馆的粗矮门槛,却是忽而又听得他在我身后轻咳一声,眯了眼睛,尖着嗓子用戏腔低低唱道:“朝——风——观云九,暮——雨——织遥山……”那绵长凄婉的余音尚未断绝,我心头却已是无端凝上了一层彻骨幽寒的冰霜。不待他出声挽留半句,我便是兀自回过身去,沉下了漆黑无底的庞杂眸色,一脸笃定地重新恳求他道:“行了,你说,我喝。”高神仙扬唇一笑,复又要紧不慢地捧了一只干净无暇的小瓷碗于我面前道:“那就……请吧。”彼时夜色沉降,宛若一汪寒潭倾斜。初春时节的晚风,似是一把盛气凌人的锋刀,铮铮刺在胸口,却是毫不踌躇地剜入心头。没有招牌的小酒馆内,醉眼朦胧的人们来了又去,去了又归,零零散散的,永远也没有一句真正意义上的道别。街灯参差不齐地左右亮着,偶尔被那肆意席卷的寒风吹熄了一只,亦是半天无人再前来点燃。那高神仙趾高气扬地立于桌前,一颦一笑,都倾力模仿着女将军往日举手投足间的媚态,时而停顿,时而痴笑,似是醉得忘乎所以,又似是醒得惝恍迷离。“女将军的女儿,她喜欢作诗。这三天两头里,时不时就要冒出几句不明所以的诗来,却往往是有了上段,憋不出下段。”高神仙似笑非笑地说道,“这‘朝风归云九,暮雨织遥山’,说的就是女将军时而威震八方,时而娇柔可人的多变姿态。只可惜她女儿虽是生得聪明伶俐,才华无双,却终究是无法在暗流涌动的宫廷生活中全然驻足。”一口老酒哆哆嗦嗦地嘬入嘴中,我死死拧着眉头,强行按下喉头不断上涌的灼烧之感,旋即狠狠将那小瓷碗扣在桌面上,咬牙切齿地对他说道:“接着说!”“姑娘好酒量!”高神仙见状连连竖起了大拇指,嬉皮笑脸地应着我的要求继续说道:“……女将军的亲女儿死了之后啊,她那点要强而又自负的势头就渐渐地弱了下去,整天没日没夜地呆在她自己的小宫殿里,做着些无聊至极的手工活——你猜猜,她都做了哪些好玩儿的东西啊?”饮酒过后的面上渐渐点燃了一丝晕红,我稀里糊涂地抱着个酒坛子,哑着干涩的喉咙直问他道:“她都做了啥?”高神仙撇了撇嘴,敲敲我怀里尚还满着的大半坛子酒水俏皮道:“嗯哼,接着喝,接着喝!”乌黑的眼珠渐渐生出几层朦胧恍惚的大雾,我愣愣盯着他足有半晌之余,终是胡乱倒了满满一碗放到嘴边,权当白水一饮而尽道:“快点说,快点说!”“香囊啊,泥人啊,木雕啊——她什么都做。不过呢,那做得最好看的,还是要属一支通体半透明的玉质短笛!”面目扭曲地勾了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