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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办年终尾牙宴会那日,燕都天色阴沉,十二月末尾,还有几日就到新年,大雪似乎不愿意等待,压城欲催。室外冷风呼号,室内却是温暖如春。誉臻挽着陈沛怀的手入场时,宴会厅门一开,内里觥筹间酝酿许久的暖意带着甜腻酒气涌过来。誉臻一眼就看见了中心的谢正光与谷晓兰。不得不说,这两人即使到如今,全凭借着利益牵扯生生捆绑在一起,也能做到神离却貌合,举案齐眉。有时誉臻也想,也许谢正光和谷晓兰是真的天生一对,如果此时此刻是她母亲誉若华在谷晓兰的处境上,只怕不会陪谢正光演一分钟的戏。指尖突然被温热手掌包裹,誉臻垂眼低头,看见陈沛怀宽厚手掌覆盖在自己的手背上。“你手好凉,刚刚下车冷着了吧?走吧,先去给你拿点喝的暖暖身子。”誉臻笑说:“喝酒暖身?可别,我酒量真的不行。”陈沛怀眼如清泉,笑得里头泛起得意亮光,牵着她的手走向一旁小桌。侍者随即迎上来,低声称小陈先生,托盘擎着两只酒杯送上来,陈沛怀拿在手中,指尖贴着杯身一碰,把其中一杯递到誉臻手里。玻璃杯身温热,誉臻将酒杯送到鼻尖。陈沛怀道:“温过了的绍兴黄酒,度数降了好多,喝不醉的。也让人调了调,充当香槟来,也分不出真假。”“尝尝?”誉臻捏着手中香槟杯,浅浅呡一口,抬眼看向陈沛怀,温声道了声谢。陈沛怀摇摇头,杯子送过来与她的一碰,“谢我做什么。”黄酒温温柔柔地下腹,将体内寒气徐徐驱赶,连心都仿佛泡进去,渐渐软化。“谢你对我这么用心,在我身上花这些工夫。”她说。陈沛怀酒杯一顿,偏头瞧她,似是想要细细分辨她貌容。他忽地笑起来,叹一口气说:“小臻,我在追求你,一个男人追求他喜欢的女孩子,再用心都不会过分。”誉臻垂下眼去,呡了一口酒,抬头来朝他伸手。“去跟东道主打招呼吧,刚刚进来就该去的,下马威也该给够了。”陈沛怀笑说一声好,牵起她的手,与她一同走向谢正光。谷晓兰得体端庄的笑容,在她的视线碰见誉臻的那一刻,还是不可抑制地变得僵硬。尤其是当她看见誉臻领口妆点的首饰,祖母绿受着钻石簇拥,只坠在心头一点,由得纯黑礼服衬托,素雅华贵。谷晓兰怎么不认得这项链,她第一回见的时候,是在陈太太张幼蓉的首饰盒里。如同搭高台唱大戏,你未唱罢,我却要粉墨登场。陈沛怀父母携手走来的一刻,誉臻瞧见谷晓兰面上更显得惨淡,连厚重粉底都遮不住笑纹的生硬。反倒是谢正光脸上带光,眼神偶尔落在誉臻身上,都让誉臻觉得,自己仿佛是显示屏上一支红字高涨的股票。陈氏夫妻笑着跟谢家夫妇问好,手挽手的两对老鸳鸯,莫名有些相像。也许以后有一天,她与陈沛怀也是这样相处。誉臻忍不住地想。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不论意如何难平,面上都是平如止水。陈沛怀悄悄在背后将誉臻的尾指勾住,偏头在她耳边低语,如读懂了她心思:“小臻,我们以后不会成为这样。”誉臻抬起眼眸来看他,看他眼中温柔安慰,又将杯中尚有余温的黄酒一呡。有女声忽然唤她:“小臻,我要去补个妆,你能陪我去吗?”誉臻回神,见陈太太笑着朝她身处手来。素日宝相庄严的贵妇人,这一刻的笑容,竟让誉臻莫名觉得有些暖,似乎还看见几分陈沛怀的影子。陈沛怀捏了捏誉臻的手,朝她宽慰一笑,她了然,伸出手去,将陈太太的手挽住。谢正光适时开口:“我这女儿任性惯了,你多担待。”陈太太瞧谢正光一眼,皮笑rou不笑:“年纪大了,健忘了不是?你不是早打发了她来给我,现在才来说什么担待?”六副面孔,半数尴尬。陈先生轻咳两声,陈太太将眼尾一扫,拉着誉臻走远。灯光声色被抛在身后,誉臻只随着陈太太往前走。似是迷路难寻的是誉臻,陈太太是处处熟稔的领路人。未出宴会厅,话已经说开。“从前我为难你,是我做得不好,现在我都知道了,我欠你一句对不起。”单刀直入。誉臻想起了陈沛怀对其母的评论。是半分不错。陈太太又道:“可我还是不喜欢你。”誉臻微笑点点头,道:“我明白。”宴会厅外走廊空空,仅头尾有侍者在旁,高跟鞋走过,都能留下一串空灵独奏。“你不明白的。”陈太太说:“谢家人给你难处,你利用我来对付他们,踩着我的面子往上走,我都能体谅你。可你心思太重,你跟沛怀在一起,我只怕夜里睡觉都不能安稳。”两支乐曲缓缓,终于融进一条声轨。誉臻又是点头:“我明白,小陈先生很幸运,有您这样好的母亲。”“孩子,沛怀喜欢你,他是真心实意对你的,你应该明白的吧?”陈太太的脚步停下,顿在这长长走廊的中央。誉臻自然也随之停下,手被陈太太握着。“如果你对他,也有真的感情在,那就好好对他,不要伤害他,也不要利用他。”“这半个月来,聂家那边动作不少,沛怀的压力很大,这些事,他并没有让你知道吧?”“我并不是不相信他,只是我也心疼,如果你也不同他一条心,他这样难,又是有什么意义呢?”那一刻,誉臻有些明白,陈沛怀眼中春风从何处来,一时从心底产生艳羡。如果她也可以,有这春风可沐。誉臻放开了陈太太的手,敛眸低眉,话语也平静。“您知道了我和谢家的事,也早知道了我和聂声驰。我对您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也很喜欢陈沛怀,和他一样真心实意。”“只是,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为他也好,为我自己,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