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好夕夕,你家可真难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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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您慢走,哎,小心,小心脚下,欢迎下次光临啊!” 看起来略微稚嫩的丫头将一个身穿锦缎脑满肠肥的客人扶上马车,那女人像一条吃饱的胖蛆,踩着下人匍匐的身体蠕动着上了马车。她掀开帘子打了个酒气盈天地饱嗝“嗝~”对着小丫头色迷迷地说:“你们老板,真带劲。”肥厚的脸上有yin邪的笑意牵扯,“哎哟呵!”她呼痛,伸手摸到自己脸上红肿的巴掌印。 马车叮叮当当晃悠着走了。 “慢走咧您,回见啊!” 小丫头堆积起笑容在马车扬起的尘土里挥手,直到远的再也看不见,这才冷下脸来,往地上狠狠啐了口。好似很嫌弃客人的脏,将自己触碰过的双手在衣袖上猛擦,方转身道:“什么东西,就你也配。” 小丫头没有名字,是外地逃难来的,朝闻夕还没嫁人的时候看她长得机灵赏了一口饭吃。他也不曾读过什么书,相遇那天郊外的野花开的好看,鎏金的阳光闪在翠绿的叶子上,就给了个名字——桃子。 桃子跟着朝闻夕好多年了,看着他嫁人,看着他死了婆娘成为鳏夫。她见证了一个男人从青涩到成熟的蜕变。 “啪嗒~” 冰冷的雨点落在桃子的眼睛里,她眨眨眼。再抬头,洒墨的天空好像蹲着一只怪兽,它大张着口,口涎“噼啪”下落。这天气真的很怪,刚刚还是晴朗闪星子的夜空顿时阴云密布,雨像鼓一般砸来。 “天越来越热了,回头叫柳掌柜给大伙添几件薄衫,每个人月银再涨二钱。” 桃子刚进门就听见朝闻夕甜得像蜜水一样的声音。 “谢谢老板,老板发大财。” 堂下众人停了手中的活计直起腰给朝闻夕鼓掌,交头接耳好不快活。这样简单的快乐也传给了桃子,她笑着抬头,望向二楼斜靠在粗柱的朝闻夕。 朝闻夕身子歪歪扭扭靠在刷了红漆的大木柱子上,他里头穿着一件雪白暗绣竹叶花纹的长衫,外头随意披着件红色并小花的纱袍,衣襟微敞,好像可以看见能呈酒的深凹锁骨。青丝挽在头顶插了根金簪。手里握着小扇,他一摇微风一吹,两颊故意勾出的发丝也晃。 他今日上了妆,眉角眼梢处柔红的还画了一条长过眼尾的乌线。朝闻夕是好看的,他的美丽有着市井的烟火气,跟田间地头长着的叫不出名的野花一般有旺盛的生命力。 “那头肥猪送走了?” 朝闻夕眼睛紧紧盯着楼下泼水洗地的小二姐,两条细长的眉毛微蹙,生怕别人多倒了半滴水。 桃子憨笑点头,“哎”了一声,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圆圆的眼睛只望着他看。 朝闻夕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映在明亮的烛火下看,“哼,喝了几杯马尿便要动手的畜生,老子给他一巴掌倒是便宜他了,下回要再来,得把老子的美丽损失费算上。”他收回手,横了桃子一眼,“打烊,老子要休息了。” 朝闻夕转身朝三楼走去,桃子又“哎”了一声,眼睛落在他身后,直到响起关门的声音还不肯回头。 “嘭~” 朝闻夕卧室的门关了,坚硬的木门隔绝形成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那个死了老婆,为了遗产在祠堂大闹三天三夜的鳏夫;一个并不清白、风sao泼辣、经商手段独到,迎来送往周旋在贵客旁侧不肯吃一点亏的朝老板..... 在门内,他只是他,爱而不得,孤身一人的朝闻夕。 梳妆的铜镜,因着烛火照出他艳丽魅惑的身影。 月光高挂在天上,清冷孤寂的微光从窗外爬来,朝闻夕的卧室好干净,两桌几椅、一张床、一衣柜而已。 他用花油卸了妆,镜中人生了一张清水芙蓉的好皮囊,不妖不直平淡而美丽。朝闻夕望着那铜镜,摇晃的烛火飘摇地影。破碎的画面一一拼凑。 朝闻夕想起与刘野的初见,那个时候,他刚从死鬼女人手里接下酒肆,还不到两月,朝老板能干的美名传遍整个沛县。 外头好大的太阳,天气热热的人也懒懒的,他趴在柜台上懒洋洋地拨弄算盘。 “老板,上两斤羊rou,几壶美酒,快点啊,饿死老娘了。” 说话的女人穿了一身浆到板正的蓝色制服,其他人的衣服也洗的发白,甚至有件衣服还打着补丁,也就那位潇禾大人穿得稍微好点。她们喊完这句,就亲亲热热说话,笑声不拘小节地传到酒肆各处。 小二姐抱着传菜的木盘,肩上搭着擦桌的布条,靠在柜上轻“啧”了一声有些嫌弃地说道,“老板,那个就是刘野,听说才当上亭长,没多久,这是打秋风来了。”她又努努嘴,继续说道,“也不知有钱没钱,我听说她家穷的咧,就几亩地一头老黄牛,上头两位哥哥嫁人了还住在屋里头,我还听说,这刘野被她妈宠的好吃懒做,是她爹拿着扫帚赶出来的,如今就住在城南的茅草房里。”她捂着嘴,像一只得意的耗子般偷笑。 朝闻夕随手赏了她几颗爆栗,“人家当了亭长,大小也是官,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笑她,去,给人上菜去。” 小二姐端着菜走出几步远回头闹笑着反驳,“就怕有的吃,没得给钱,亏啊老板!” 朝闻夕作势又要打她,她假装一躲,恭恭敬敬给人上了菜。 潇大人吃得斯文,夹了几筷子饮了一口酒就不吃了。其他人撸起袖子甩开膀大吃特吃。 “老板再来三斤牛rou。” 吃得是酣畅淋漓,如狂风过境,就连盘子里剩下的菜汤也被人蘸着馒头刮个干净。 吃饱了,刘野站起来拍拍肚皮,舒展舒展身体,眉开眼笑地送她们离开。小二姐往地上啐了一口,“看吧,看吧,我就说她付不起钱,这人都要走完了。老板,只要你一句话,老娘豁出去也把人抓回来。” “抓谁啊?” 刘野走过来笑呵呵地问。小二姐打量她一眼,“哼~”地别过头去。 “啪啪啪~” 朝闻夕的手飞快在算盘上扒拉,歪着头伸手,对着刘野粲然一笑,“谢谢,一共三百二十五文钱,客人看着面生,我讨个彩头,零头不要,您给三百文就行。” “嘿嘿”,刘野继续傻笑,原地转了个圈很坦荡的样子,“我没钱。” “什么!你没钱,你没钱上酒肆吃什么饭啊,狗屁大的官,也还有脸吃白食!” 小二姐吹胡子瞪眼,朝着身后五大三粗的伙计使眼色,压迫感从刘野身后传来。 朝闻夕收回手,和煦的目光冰冰凉,从头到脚把人打量了一番。“大人莫不是在说笑,奴家这小本生意经不起折腾,就连县令贾大人来吃饭,也是不赊账的。” 朝闻夕还是温柔的说着,只是话锋带了厉色。也是,一个鳏夫要没点手段如何在沛县立足。 “我真没钱,您看我们两个单独聊聊......” 刘野第一次尝到男人的味道,是在朝闻夕的床上。他的奶子好软,他的jiba好硬,男人的sao,累断刘野的腰。 他们在一起了,谁也没说开始。 鳏夫门前是非多,就算是小小的亭长也能压住些龌龊的心思了。刘野宠着他,心肝、宝贝的叫,换来一顿顿白吃的美食,换来手头宽裕的金银。“我爱你”、“宝宝我爱你,我爱你啊”。虚伪的谎言大抵填一填他饥渴的心。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着,直到,朝闻夕发现刘野身边多了个异族人,她的眼睛里没他了。直到他发现刘野好像不是刘野了。 她再来,朝闻夕故技重施想用身子温暖她,可她却因为亲密时扯破的衣袖横眉怒斥。 朝闻夕再也不被人捧着了,他从柔软的云朵上跌下,摔在冷硬的地上。望着熟悉的刘野,望着陌生的刘野,他难过了。 他使出所有的本事,他们终于又睡在了一起。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他甚至来不及亲吻女人失神的眉眼,就被一块石头打断了。第一次,朝闻夕握住了刘野遗落的半截衣袖,自我纾解。寂寞好似在他体内扎了根,心里隐秘的爱意冒头。 他爱这个神秘的、自己看不透的刘野。是爱,不是算计,更不是互惠互利。 刘野来一次他内心的虚空就被填满一次,倘若不只是说话而是肌肤相亲,那么美妙和甜蜜就会在心里化成春水,喜滋滋装满后溢出。她要是不来,他就难过,心里很空很空,总是盼望着见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的模样。她在自己的幻想中笑,他便笑。他甚至可以记下彼此见面时说过的每一句话。 刘野又来了。绝不藏私地制作细盐,这种赚钱赚到死,被人发现也会死的巨大秘密暴露在他面前。最让他弥足深陷的是,她不像其他人,甚至不像以前的她那般,只把朝闻夕当做美丽的,可以随时发泄的欲望。 朝闻夕永远记得她说的那三句话,她说: “我知道你是你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蓬勃的欲望。” “我是不敢用胜过女人的话来夸你的,你本来就是个了不起的男人,做自己就好,干吗和女人比。” “庆国那么大,你就不想去看看?等咱们的生意,做到大江南北,所有人只敢笑着喊你老板的时候,会怎么样?” 刘野肯定了朝闻夕作为男人的价值,他不是谁的附属品,他不是风sao的可以随便采撷的娇花,他只是他自己,一个可以有野心,一个可以被人敬仰的朝闻夕。 她变得更忙了,身边的男人一个比一个优秀,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他好恐惧哦。 刘野样貌在他心里越来越清晰,可她对他的感情却越来越迷糊。他还记得那个春光明媚的下午,微风吹拂青草,一片碧波荡漾。 刘野牵着他的手,一同倒在草地上。再没有那么好的时光了,她由着自己予取予求,温温柔柔地说着话。刘野的小手握在他手里,就像拥有了整个世界。他微笑着,带着怯怯和憧憬,迈向即将到来的幸福。 “夕夕,我的好夕夕,我们应该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朝闻夕畅游在自己以为的爱意海洋里,“嗯”了一声。 “我不能给你婚姻,甚至是爱。” 突兀的话就像掐住脖子的手,他快无法呼吸了。 刘野似乎没感觉到身边的异样,继续平静地说道,“我能给你的只有快乐,我们在一起你快乐吗?” 好吝啬的人,好残忍的话。朝闻夕好像被人一下子推开十丈远,脑瓜子嗡嗡的。他爬起来,高大的身体跪坐在刘野面前,巨大的阴影投射到她身上,他极力在刘野凉薄又柔情似水的眸子里寻找自己的身影,他在她眼中是那么卑小,比死人还惨白的脸。 一根烛火好像灭了,屋内暗了下来,铜镜中的人怎么是模糊的,眼睛好酸好涩,原来是自己忆起往事,哭了。 “哎哟啊”。 打开的窗户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朝闻夕揉了揉酸胀的眼,深吸一口气,握住尖利的发钗朝窗边走去。 一只素手扒着窗沿,朝闻夕心惊,高举的发钗在月光下发着冷光,随着准备刺向无礼的访客。 又是一只手闯了进来,手里握住一大蔟被绸带束缚的狗尾巴草。朝闻夕走过去,两个人的目光撞到一起。 “嘭~” 簪子落地声音。 “好夕夕,你家可真难爬。” 那人翻了进来,落到他怀里,明眸皓齿的,眼睛闪了华光望向他,那光竟是比外头的月光还好看。 朝闻夕如梦初醒,紧紧抱住她,生怕这只是一个不真实的梦。声音里带着哽咽,叫出了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称呼——“冤家”。 ———— 算不算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