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等待
林念只要不是在学校的时间都会跟梁挣混在一起。 他偶尔载她回学校。 几个城镇的高中生集中在市里那几寸圈紧的禁地,仿佛就已是这个小城市不那么难堪的未来。 人来人往的大街,身穿校服的学生像无序移动的质点,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也没有人管,或打闹或玩笑地走进大闸门。 “走了。”梁挣只送到学校门口,离开时背对着她,一手插在兜里,一手散漫抬起举过头顶挥了挥。他什么也不说,如果放学来接人他就出现在校门口的大街;如果不需要,林念在人潮中窥见不了他的身影,也不害怕。 再也没有走在路上无缘无故被推挤一下,被拖拽进巷子,被语言暴力。 林念如同一夜有了底气的小孩,不再恐惧每次外出的穿街走巷。 梁挣对她依旧不咸不淡,仿佛需要就来接一下,就像养了一只流浪的小猫,偶尔施舍些无关痛痒的饭菜。 林念没想过,如果跟着梁挣也很糟糕怎么办。反正,日子已经这样过了,没有更糟糕。 只要熬过三年。 她会毫不犹豫撕毁约定,离开这里。 她仍旧是温顺沉默,在哪里都像把脑袋藏在翅膀下缩成一团的雏鸟。 夜街的大排档,一群玩闹的年轻男女无知无觉,麻木消耗着自己的青春,热闹的喝酒声中她就乖巧坐梁挣旁边默默地吃自己的菜。 梁挣平时跟几个发小混在一起居多,周围的人都怕他,平时的热闹通常都是发小带朋友过来。张小南属于哪里都去,跟谁都能腆着笑脸朝上挤堆。 而梁挣主动带过去的,从来只有林念一个。这只挤堆的小鸟,不合群,生人勿近。 吵闹声鼎沸,安静反而成了最鲜明的存在,幸好她身边有梁挣。他不怎么吃东西,偶尔有人撩他说话就搭上几句,一如既往默默喝酒抽烟。 林念放下筷子,她只是期末复习累了,过来吃个宵夜,小声说:“我吃饱了。” 梁挣的烟搁在旧迹斑斑的烟灰缸里抖了抖,目光依旧没有看她,冷淡地“嗯”一声,说那你回去。 林念点头,拉开塑料红凳子就要走。 此时手机响了,梁挣接起,冷峻的眉骨皱起一团愁云。 “cao!你他妈能少惹事?自己管不住腿,死在外面我他妈也不管……” 一桌子的人好像都在某个瞬间静了下来。林念的脚步顿住,没什么情绪,只是盯着他看,仿佛在说我走了。 梁挣只看她一眼,林念便如得到默许,头也不回。 深夜一场暴雨,把扎在枕头上的林念惊醒。她听着雨声拍打在窗前,把玻璃都振动。 林念接近梁挣才知晓,混混之间也会拉帮结派。她回忆起今晚宵夜桌上的人,康年,陈清仁,没有四癞子。 跟梁挣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中,四癞子年纪比较大,但人有时候憨憨傻傻,不会说话,到处得罪人,打架时只有梁挣在才会赢,因此反而叫梁挣哥。他小时候还抢过林念手中的糖果。 这样的小打小闹,在林念的成长生涯中反而是无关痛痒的。跟那些人相比,连张小南的欺负都会变得可爱。 林念人为将他们分类,志同道合的坏人才能一起扎堆。 此时她的脑海里竟然冒出一些很奇怪的念头,怎么也压制不住。 或许,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去找梁挣。让他明白,他养的这只小猫有在关心他。 暴雨如箭毫不停歇地溅在穿梭的长巷子,落在地上汇聚成一股轻洪,与臭水沟的垃圾虫鼠卷在一起。林念穿着雨衣,手电筒投射出微弱的光,衣摆被风鼓起,清瘦的人影在风雨中成了摇曳欲坠的丝萝。 她去拍梁挣家从来不锁的门,确认他没回来,只能直接推门进去。 房屋里是一眼便收纳尽底的空旷,除了梁挣母亲的照片和香案是干净的,其他地方像之前来那样杂乱。 林念将滴答坠着水珠的雨衣挂在阳台,擦了擦湿发便去收拾了下里屋,又稍微归置四散的杂志漫画才独自坐在客厅里抱紧双腿听着雷雨声等待。